李世民走出太極宮時,發覺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
騎上馬返回東宮,一路之上李世民都臉色蒼白,心思不寧。剛才父親對他的那些話,讓他很是不服,他依然認定自己隻是個能衝擅戰的大將,卻不是什麼治國之才。但這些其實算不得什麼,真正讓李世民現在心中難安的是父親最後的那番話。
那就如同是一個詛咒一樣附著在他的身上。
父親他開了一個極壞的頭,大唐就算不二世而亡,可將來大唐皇家子孫也會效仿他李世民的,甚至他的兒子們也會如他一樣手足相殘甚至骨肉猜忌。
李世民從沒有想到這些,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這揮之不去的陰影。
東宮門前。
秦琅正身披明光鎧坐在一把靠背馬劄上,旁邊一把幾上還擺著一套茶具。
身著耀眼明光甲的太子旅賁全副武裝的守衛著宮門,一絲不苛。
李世民黑著臉來到宮前,秦琅趕緊起身相迎。
“拜見殿下!”
李世民看到秦琅,臉色依然很差的冷哼了一聲,他悶著往裏走,騎馬入宮門,卻又勒停坐騎特勒驃,“三郎你隨我來。”
秦琅趕緊解下自己的橫刀、弓箭、雙鐧,摘下頭盔過去。
李世民騎馬繼續走,悶聲不樂,秦琅跟在馬後,也不敢吱聲,他看的出李世民好像心情很不好,他心裏猜測著原因,李世民剛從太極宮見皇帝回來,所以應當與李淵有關,難道是李淵變卦又不肯退位了?
李世民一直騎馬到崇教殿前,甚至幹脆騎馬入殿。
特勒驃拾級而上來到殿門前,居然還在那裏屙了泡馬屎。
李世民轉頭瞧了秦琅一眼,秦琅不明所以,然後李世民轉過頭對一名殿前宦官招手,那宦官立即跑過來,然後彎腰跪地,李世民便踩著那宦官的背下馬。
這一幕把秦琅看呆了,原來李世民剛才看他,是想讓他去給他墊腳的。
“你跟我進來。”
入殿。
李世民掃了眼跟在後麵的史官。
“出去!”
“殿下,左史記言右史記行,殿下一言一行都要記錄在起居注上,將來供後世子孫觀看·····”結果這話惹怒了李世民,他黑著臉大喝,“滾,都給孤滾出去,帶上你們的史筆!”
那史官也不知道怎麼就得罪了太子,也不敢硬頂,隻好灰溜溜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殿中隻剩下了李世民和秦琅。
李世民直接把衣襟扯開,露出了裏麵濃黑的大團胸毛。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仿佛呼吸困難。
秦琅趕緊上前,“殿下,要不要宣禦醫?”
“孤還死不了!”李世民瞪著秦琅。
秦琅覺得今李世民很不對勁,好像要找他茬,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
“秦琅,你跟孤實話,孤六月初四日真的做錯了嗎?”
他眼睛赤紅,死死盯著秦琅。
秦琅心想,這又是受什麼刺激了?
“殿下,為何如此發問。”
“你直!”
“殿下何錯之有?”
“可朕弑兄殺弟,還囚禁了父親,這些將來都逃不過那些史家之筆,最終都會留在青史之上,孤要世世代代成為不孝之人。孤還會成為後世子孫的壞榜樣!”
秦琅心中一動,原來李世民是在因為這事耿耿於懷,看來是李淵拿這些話堵了李世民了。
“殿下六月四日前也考慮過這些的,為何最後還是行動了?”秦琅反問。
李世民沉默不語,最後盯著秦琅,“朕不想,一直不想,是你是玄齡是如晦是無忌是秦王府上上下下一眾將士,是你們非要逼著孤發動玄武門之變的。”
秦琅心想,你個臭不要臉的,你真不想發動,誰有本事逼你不成?你自己真不想發動,你之前可也是做了那麼多準備的。
好處讓你得了,現在罵名不想背了,想甩鍋?
這鍋秦琅可不能接,也接不起。
“殿下,沒錯,當日是秦王府一眾將士們逼著殿下發動玄武門之亂的,可大家不是為了自己的從龍之功,不是貪圖富貴,就如我阿爺,當初他也是深得陛下信任欣賞的大將軍,是當朝國公,我阿爺用的著再貪那從龍之功?我阿爺本就是大唐的開國功臣,早就是國公、大將軍了。”
“可是為什麼他還和大家要冒那抄家滅族之險要逼殿下?”
“那是因為大家都很清楚,這不僅僅是殿下的家務事,這更是下大事,隋末大亂,下混戰多年,死了多少百姓?隋朝大業五年統計下戶口,當時統計數字為八百九十萬戶,人口四千餘萬,而武德元年,還剩多少人口?朝廷統計數字是一百多十八萬戶,短短十餘年間,損失七百萬戶啊,幾千萬人口,就算有些受戰亂影響未統計進來,可十餘年隋亂,死傷都早就過千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