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胡人是異族,多的是齊人不願給他們為奴為仆。
隻要河北的義軍,趙寧布置的地下勢力,亦或是耶律玉書的人,篩選好可以爭取的目標後,用合理的方式進行策反,這些人就可能重歸大齊!
今日,諸多縣令、千夫長、綠營軍將領被殺,而這些中下層軍官又或者叛逃,或者率部直接舉義,綠營軍還不亂成一鍋粥?
他們還有什麼軍心可言?還如何能夠作戰?
蕭燕都得擔心,綠營軍在出戰各路義軍時,其中那些已經被隱秘策反的校尉,突然率部反戈一擊,聯合義軍進攻綠營軍本身!
形勢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棘手,不是混亂,不是難以控製,而是讓人恐懼,讓人害怕,讓人坐立難安了!
蕭燕豈能不手腳僵硬,失魂落魄?
正常情況下,縱然縣令、千夫長被殺,縣衙被血洗,但隻要城池還在自己手裏,沒有被敵人攻占,就可以委任新的縣令、千夫長,恢複州縣秩序。
耶律玉書能毒殺縣令、千夫長一次,還能得手第二次不成?
無需太久,州縣就會再度穩定下來。
綠營軍的情況也差不多,新的將領上任後,整頓軍紀、嚴查反叛者,重新凝聚軍心、士氣,也是有章可循,不需要遷延太多時日的。
隻要問題解決,一切自然都會回到正軌上。
也就是,今日耶律玉書、一品樓、河北義軍雖然攪亂了河北地,鬧得聲勢浩大,給蕭燕惹出了巨大麻煩,但也僅僅是麻煩而已。
這些並不足以損害蕭燕對河北地的統治根基。
可眼下可是正常情況?
蕭燕可有那個時間重建秩序?
答案顯而易見。
鄆州軍的攻勢,從開始到現在,進行了一日一夜,可是沒有片刻停歇!
蕭燕看著狼藉的廳堂,看著遍地的屍體,看著門外密集的修行者,心痛如絞精神恍惚。
透過這些眼前的人和事,她仿佛看到了遍地失火的河北大地,看到了城城烽煙的州縣城池,看到了一群群走上街頭,神情激憤麵容猙獰,爭先恐後撲向胡人的齊人,看到了駐軍營地中混亂的景象慌張的戰士,看到了惴惴不安瑟瑟發抖的地主大戶,看到了空那厚重的黑雲,看到了野外那狂暴的疾風。
河北,翻地覆了!
在這混亂而瘋狂的千裏大地上,是一個負手而立的挺拔身影。
他腳踩千裏山河,有一雙冷峻而深邃的眼眸,有顧盼自雄掌控一切的氣度,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異,有著似乎不可抗衡的偉岸之姿!
這人揮了揮衣袖,呼吸之間,河北風雲變色,蕭燕的大軍、官府、大業,不可逆轉的灰飛煙滅!
一夜之間,蕭燕好像又回到了乾符七年。
那一年,她在燕平城,麵對驟然傾塌的地下王國,也是這般意外震驚、無能為力、恐懼深重。
她本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感受。
她錯了。
今時今日,這份感受比十年前更加濃烈,更加刺骨,更加痛徹心扉,更加讓她無所適從!
“去,去向右賢王求援!讓他派遣修行者骨幹立刻趕來,協助我收拾河北亂局!”
蕭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仍是不能讓牙關停止顫抖,這讓她出來的每個字,都似乎一出口就會崩碎,“木合華,你親自去!”
她之前已經派人去請求援助了,現在河北翻地覆,她需要更多人手。
“是”木合華躬身領命。
他正要轉身離開,一位汗水浸透衣衫的修行者徑直衝進院子,未等木合華開口詢問,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切悲聲:
“報!公主殿下,今日河東軍忽然加強攻勢,精銳盡數出動,戰力提升不止一倍,夜裏已經攻進城中,右賢王正全力抵擋,戰事艱難無比,無力再分一兵一卒”
木合華渾身一震,滿麵驚恐:“什麼?!”
河東軍攻打察拉罕的城池,已經不是一兩,從來都沒給察拉罕造成多大威脅,怎麼今日突然戰力大增,直接攻進了城中?
怎麼會這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之前河東軍保存了實力?
他們今日突然發力,是為了為了呼應趙寧所率鄆州軍的攻勢?!
木合華瞬間醒悟,禁不住肩膀一抖,如墜深淵。
他連忙轉身看向蕭燕。
隻見蕭燕已經從案桌後站起身。
可她的身子在左搖右晃,臉色更是白得嚇人。
不等木合華張嘴,蕭燕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體直挺挺的往後倒了下去!
“公主!”
“公主殿下”
木合華連忙上前,將蕭燕扶起。
蕭燕陡然抓住木合華的衣袖,雙目圓睜目眥欲裂,滿嘴是血地道:“後院失火,襲擾在側,大亂不可壓製,援兵斷絕,三軍還能有什麼軍心可言?大仗還有什麼勝機可爭?!謀主,我當如何,當如何挽救局勢?!”
木合華不出話來。
還能怎麼挽救?
已是無力挽救!
立在側旁的蘇葉青,聽到蕭燕這番話,隻覺得黑夜頃刻散盡,紅日已然東升,地間一片光明,發自肺腑的感到輕鬆愉悅、驕傲自豪。
昏過去之前,蕭燕發布了最後一道命令:
“去請大汗,速速去請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