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蕭燕身後,策馬前往下榻府邸的蘇葉青,心情很不好。
準確地,是很複雜。
這要是放在以前,看到那麼多齊人百姓,對著一個胡人公主下跪,心甘情願的口呼千歲,她一定會怒火萬丈,感到奇恥大辱,甚至有可能自己處置這些百姓。
但是今,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有什麼心情。
她痛恨貪官汙吏,痛恨為富不仁,利用手中權勢錢財壓迫百姓的權貴富人。若不是因為這樣的人太多,一品樓從一開始就不會存在。
所以蕭燕今做的事,她恨不了。
但這件事,本不該是由蕭燕來做。
那應該齊人自己來做!
可在國戰之前,大多數齊人官員,並沒有為民做主。若非這下的官吏,大多數都是貪贓枉法的,大齊怎麼會淪落到今這步田地?
今給蕭燕下跪的那些百姓,她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很還是不該恨。
“在想什麼?”蕭燕察覺到蘇葉青的情緒異常。
蘇葉青自然地道:“我一時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那些本該視我為仇寇的齊人,為何會對我頂禮膜拜?”
“是。”
“問題並不在他們身上。”
“在誰身上?”
“齊人官吏。”
“齊人官吏太過不堪?”
“若非齊人官吏對齊人百姓壓迫過甚,我豈能略施恩,他們就這般讚頌我?”
“如此看來,齊人很好統治”
“你錯了。”
“哪裏錯了?”
“你不理解平民百姓是一群什麼存在。”
“什麼存在?”
“生活艱苦的存在。”
“那又如何?”
“因為生活艱苦,所以最能分清好壞。”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擁戴誰?”
“難道還要擁戴對他們不好的人?”
“那家國大義呢?”
“你又錯了。”
“哪裏錯了?”
“你不理解家國。”
“什麼是家國?”
“有家才有國,如果家因為國而破敗,誰還會去保這個國?”
“大義又如何解釋?”
“國對百姓有義,百姓才會對國有義。所謂君視民如草芥,民視君如仇寇;君視民如手足,民才會視君如腹心。”
“若是如此,皇朝要一直對百姓好才行。”
“所以要一直行仁政,要不間斷整頓吏治。”
蘇葉青不再話。
她已經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元大軍,果真擊敗王師,徹底占領九州大地,那麼他們一定會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穩固的統治。
不,元大軍但凡是能占據大齊半壁江山,他們就不再可以戰勝!
蕭燕這個人,太可怕了。她在燕平呆的那些年,讓她學到了太多大齊文化精髓。
若不是熟知典籍,對方怎麼可能知道商君變法、武王伐紂、孟子學?若不是對這些爛熟於胸,又如何能合理運用,化為自己的智慧手段?
所以,絕對不能讓元大軍攻占中原!
蘇葉青收斂思緒:“公主,仆下現在隻好奇一件事。”
“但無妨。”
“公主睿智無雙,遠勝仆下,自能處理萬事,何須把仆下帶在身邊?”
“理由有兩個。”
“願聞其詳。”
“其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再是雄才大略的人,也難保時刻思慮周全,你壯大部落的事跡,已經證明你了你多方麵的才能。”
“公主英明,仆下必定盡力相助。敢問其二?”
“其二,現在不能。”
蘇葉青沒有再問。
而蕭燕的目光,則在這一瞬間變得深沉莫測。
她想到了趙玉潔,想到了趙寧,想到了自己對前者的栽培、對方對自己的背叛,想到了趙寧的算無遺策、料敵於先、布局深遠。
她想到了河北亂象,想到了包括真定的葉部戰士在內,莫州、潁州等地駐軍圍剿白洋澱叛軍的失利,想到了這場亂局中各種不起眼的疑點。
她發誓,以往犯過的大錯誤,她絕不會再犯一次!
今日,蕭燕已經表明自己的態度,明日,整個燕平城都會知道。
這遠遠不夠。
旬日之內,她將頒行一整套新的規矩。
在原達旦部戰士抵達關內,並被派往各地圍剿叛軍之前,她還會安排人手,去往各個州縣,嚴查官吏貪贓枉法、權貴富人魚肉鄉裏的大案子,用成百上千乃至是成千上萬顆顯赫的人頭,來豎立新規矩的權威。
確立了新規矩,收服了人心,就是對各地叛軍的剿滅之戰!
保管叫他們灰飛煙滅,定要他們不能死灰複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