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是隴右魏氏,隴右本就是他們的基業所在地,隴右軍之於魏氏,大體相當於雁門軍之於趙氏。
孝文山之役,比趙寧預想的要慘烈一些,回到晉陽這幾,他先是調理傷勢,而後又應付敬新磨,魏無羨一直沒有跟他當麵細談的機會。
“如今看來,整個國戰大局都在你的謀算之中,我甚至都覺得,無論北胡的數十萬大軍,還是蒙哥、博爾術、察拉罕跟我,都在你的棋盤上。
“我們什麼時候做什麼,什麼時候需要做什麼,你老早就一清二楚。”
魏無羨一動不動的看著趙寧:“有時候,我真的不服。
“明明從大大,我都是咱們兄弟三人中,最善於謀劃的那個,你跟陳安之向來是被我指揮著衝鋒陷陣的。
“怎麼現在倒成了你事事料敵於先,我都跟你手中的走卒無異?
“如果有機會,我真想跟你正麵較量一場,看看咱倆到底誰更善於布局謀戰!”
趙寧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書冊,看著魏無羨道:“日後的事日後再,當下你需要做的,是去隴右真正獨當一麵。”
魏無羨點點頭:“這事你放心,隴右軍中的事我熟,在西域征戰那幾年,我可不是瞎混的。
“這幾日,我也跟大都督詳細分析、推演了隴右戰局,知道回去後該怎麼做,但凡蒙哥一年之內不能戰前廝殺,我保管叫他知道什麼叫墳墓!”
“莫一年,兩年之內,蒙哥都恢複不了巔峰戰力。”趙寧給對方吃了一顆定心丸。
魏無羨的能力如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當下也不贅言戰事。
到這,魏無羨臉上浮現起一絲憂慮:“陛下這第一批敕令,就封了十三位節度使,與之相應的,飛魚衛也借著監軍之名,徹底走上了台麵。
“旁人或許會以為,飛魚衛的人就是個監軍,跟那些文官監軍無異,頂多都是宦官罷了,但你我都知道事情遠不止此,陛下的打算也不會簡單。
“當年推事院在燕平橫空出世,就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大量達官顯貴死於非命,因之被罷官降職者多不勝數,乃至改變了世家與寒門的力量對比!
“推事院的罪行固然罄竹難書,但那好歹也是個正經衙門,明麵上是歸宰相節製的。
“現在飛魚衛暗中的力量,比推事院強了何止十倍,且他們都是宦官,效命的隻是陛下一人,做的事,本質上是為陛下監查文武百官!
“可以想見,飛魚衛大行其道,陛下的力量會得到何等增強!我大齊的皇權——愈發難以製衡了!”
到這,魏無羨目光炯炯的看著趙寧:“你,我們往後會是何等處境?你我又該怎麼辦,魏氏與趙氏該怎麼辦?”
趙寧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碗涼茶,一碗推給魏無羨,自己端起另一碗,一口飲了一半。
放下茶碗,他不動聲色道:“這些穿飛魚服的人,雖然都是皇權的爪牙,但國戰期間,陛下用他們也會有個度,不至於太過礙事,影響戰爭大局與人心。
“真要考慮飛魚衛的問題,還得等到戰後,現在什麼都為時尚早。你能做的,不過是像我一樣,把飛魚衛的眼線好好養著,蒙好他們的雙眼即可。”
魏無羨尋思半響,最終也覺得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無論如何,飛魚衛的底細,滿朝文武,現在隻有趙寧跟他知道——他知道還是因為趙寧主動跟他提及。
別的達官顯貴並不知道飛魚衛會有多麼厲害,飛魚衛眼下也沒做什麼不得了的事,當下就如何對付飛魚衛,的確是為時尚早。
魏無羨抬頭看了一眼色。
夕陽西下。
他一口喝幹碗中的涼茶,站起了身:“我該走了。”
他本是兵部侍郎,到鄆州參戰是零時的,之前敬新磨來的時候,他就借助對方,把請求調回隴右軍的折子遞給了宋治,今日折子已經批了下來。
宋治準了。
皇帝當然沒有不準的理由。
國戰前把魏無羨調回中樞,是為了限製魏氏在隴右軍中的勢力,眼下正值國戰緊要關頭,隴右戰局事關重大,魏無羨應該回去。
趙寧沒有起身,拿起手邊的書冊,輕輕鬆鬆道:“我等你大勝的消息。”
看他的樣子,魏無羨不像是去搏命的沙場,有無數不可預測的風險,倒像隻是去捕殺一隻耗子,簡簡單單就能手到擒來。
魏無羨哈哈大笑三聲,也不矯情,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出涼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