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將戰場形勢納在眼底,瞥了一眼博爾術的神色,便已將對方的心思揣度了個八九不離十,見對方有些躊躇,便笑著調侃起來。
博爾術本就已經極度痛苦的心神,因為趙寧這番誅心之言而更加難受,一張臉都綠了。
若是他稍微不冷靜些,不定還真有可能受了趙寧的激將,跟趙寧輸死一戰,畢竟草原猛士向來都是以血性悍勇著稱,很難受這樣的侮辱,不過博爾術到底是左賢王,哪怕是屈辱至極,也明白此時隻能忍下。
這一戰他們輸得徹底,從主帥、王極境,到三軍將士,全都被趙寧和鄆州擊敗,大丈夫是有尊嚴,但敗軍之將沒有,博爾術但凡還想活命,就隻能將接受這個事實。
“趙寧!你不要太過得意,本王還會回來的!”
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這句話,博爾術大袖一甩,轉身就走。
與此同時,木合華向還在西河城中的北胡將士,下達了全軍北撤的命令——停靠在岸邊的水師戰船,將會接應他們渡河。
同樣,在城外跟鄆州馬軍纏鬥的北胡精騎,也相應接到了脫戰北撤的軍令。
趙寧眼看著博爾術等人快速跳開戰圈,收了領域之力倉惶遠遁,也沒有追擊的意思。倒不是他氣力不濟,亦或是想要放博爾術一條生路,而是不得不多想一想別的危險。
國戰至今,元可汗可是還沒露過麵!
殺他的左膀右臂博爾術,極有可能招致對方直接出手。
不過,博爾術雖然不必追擊,但西河城內外的北胡將士,趙寧卻沒有放過的道理,在魏無羨等人從各處戰場,退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用飽含殺氣的聲音,向全軍下達嚴令:
“眾將士聽令:戰場上的胡人,一個都不要放跑,讓他們把性命都給本將留在這裏!”
各處戰場上的北胡將士,已經開始轉身回撤、奔逃,血戰至今的鄆州軍各部將士,見狀無不是心中大喜、精神大振,這下一聽到趙寧的軍令,皆是大聲應諾:“我等領命!”
“殺!”
廣闊的戰場上,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喊殺聲,這聲音起的是如此高昂、突然、齊整,兀一彙聚到一起,便有了氣衝鬥牛之勢,直上雲霄威震九。
伴隨著這聲飽含金戈鐵馬之氣與大丈夫豪情的熱血呼吼,東雲開日升。
亮了。
“哈哈哈哈”
鎧甲破碎、血浸戰袍的賀平,杵著一柄卷刃的陌刀站在城頭,望著城中潮水般退卻、奔逃的北胡將士,暗啞的嗓子發出豪邁至極的大笑,滿臉都是言語無法盡述的快意。
“將軍,我們奪回西河城了,我們做到了!我們沒有丟城失地,我們沒有丟父母妻兒的臉!”拖著一條血淋淋瘸腿的親兵統領,在賀平身邊淚眼滂沱的道。
此刻城門已經被打開,耿安國部衝進了城中,他們身後跟著李奎、王興成的騎兵部曲,正向城中潰逃的北胡將士追殺而去,勢若雪崩,氣象萬千,必不至於讓太多北胡將士逃掉。
“殺!一個都不要放跑!”一馬當先的耿安國,哪怕鎧甲上還插著好幾根符矢,看起來分外狼狽,但舉刀前指的姿態,卻依然氣勢不凡,猶如下山猛虎。
跟在他身後的梁山營將士,饒是之前已經精疲力竭,現在也個個精神抖擻,好似吃了神仙丹藥一般,俱都滿麵通紅的大吼奔馳。
率部緊跟梁山營眾將士的防禦使李奎,已經沒了兜鍪,滿臉的大胡子都給鮮血粘到了一塊兒,背後的披風也碎成了布條,但縱馬飛奔起來,卻是迅捷如風,一個勁兒催馬狂奔:“追,兒郎們,快追!”
防禦使王興成所部落在最後麵,這廝急得就像是一隻猴子,哪怕是坐在馬背上,屁股也沒沾著馬鞍,伸長了脖子想要往前竄,招呼部下的聲音因為急切都變了調:“快點,都給我快點兒!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此時,還不給本將快點兒!”
眼看著這一幕,賀平隻得通體舒泰,猶如身在雲端。
“不錯,這一戰我們贏了!我們贏了那群北胡蠻子!”
他轉過身,麵向自己英勇奮戰的部曲,靠杵著陌刀才能不至於軟倒在地——他自個兒的佩刀早已折斷,手中這柄陌刀也是半途撿的,現在滿是缺口。
拍了拍親兵統領的肩膀,賀平的視線在對方身後渾身浴血,模樣各異但都傷痕累累,猶如一群難民的部曲身上掠過,一時間隻覺得喉嚨硬如磐石,有很多話想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勉強一笑:
“好樣的,大家夥都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