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占據了河北地,擁有了千裏沃野,大齊百姓時代積累的無數財富,即將成為北胡大軍的軍資,支撐對方繼續攻打大齊國土。
趙寧自然不想讓對方這麼輕鬆得逞。
諸多棋子早已經埋下,而現在,總要有人去主持大局。
趙寧去不成,也不能讓王柔花去,整個趙氏上下,悍將驍勇無數,智慧謀士卻寥寥無幾,除了他倆,沒有人能夠勝任這個任務,而一品樓、長河船行裏,也都是江湖修行者,殺人可以,統領大局不足。
黃遠岱是最佳人選。
也是唯一人選。
“眼下北胡大軍全力進攻晉地,注意力都在戰場,後方空虛,正是他們翻閱山嶺,進入河北地大展拳腳的最好時機。有隨行的大修行者保護,至少能夠成功抵達目的地,至於後續如何,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趙北望目送黃遠岱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關城側門,眼中滿是崇敬、欣賞之色。
盡人事、聽天命。趙寧咀嚼著這六個字,微微頷首,又搖了搖頭。
以他前世跟黃遠岱的交情,當然不會在明知事不可為的情況下,讓對方去送死,他知道黃遠岱的本事,所以才讓對方成行。
趙寧行走天下五年,招攬了許多有才之士,但沒誰的才能超過黃遠岱與周鞅。
現如今周鞅在後方主持晉地民政,黃遠岱去了河北地,各自的位置,都是能讓他們最大限度發揮自身所學的。
趙寧相信他們會推動戰局,朝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但也隻是相信。
到了現在,趙寧也無法預見後事。
視野中已經沒有黃遠岱等人,趙寧依舊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視野中除了在昏黃火光下,默然聳立的關城,就是不斷忙碌的甲士。
在這場難以預見勝負的戰爭中,每個奮戰的人從一開始,就在擔著生死之險,今日並肩作戰的同袍,明日就可能已是一具無頭屍骨。
翻閱太行山進入河北地的黃遠岱也好,在真定駐紮的蘇葉青也罷,亦或是井陘關血戰的將士,包括趙寧本人在內,都要在這場巨大的血腥的風暴中飄零沉浮。
沒有退路。
看不見明日,就唯有在今日,拚盡全力廝殺到底。
末了,在收回視線之前,趙寧眼神悠遠的自言自語道:“他日再相見,不是在黃泉之路上相互作伴,就是在克複京師時把酒言歡。”
......
從某種意義上說,井陘關的戰鬥,是在有條不紊的推行。
兩軍將士日日浴血戰鬥,幾乎忘記了年月變遷。
拚殺、拚殺、拚殺,拚殺好像永無止境,拚殺好像就是生命的原初意義。
在聽到鳴金收兵的聲音時,他們隻有心力慶幸自己又撐過了一日,在火化掩埋同袍的屍骨時,他們不再潸然淚下,在枕著刀兵入眠時,他們會渴盼著能在夢中與家人相聚。
每日戰鬥結束後,北胡軍都會來關城前,將同伴的屍體收回。這個時候,井陘關守軍不會出手,他們也同樣需要出城,將墜城的同袍屍體收斂。
時間流逝,在關城戰死的兩軍將士越來越多,從千百到萬千,好似不過單純是數字的累積。
而在井陘關、承天關之外,這段時間彙聚到汴梁的四方義軍也不少。
隨著城外的連營規模越來越大,大到看不見盡頭,汴梁物價隨之飛漲,普通百姓柴米油鹽的壓力驟然增大,很多人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活。
自從不再主持內閣,趙玉潔就失去了了解朝野大事的最佳途徑,不過汴梁城內外的變化,還是被她看在眼裏。
在體會到宋治抵擋北胡大軍渡過黃河、誓死守衛中原的決心後,她給深淵下令,讓他們也參與到義軍的隊伍中去。
作為一個早就失去了家、失去親人的孤兒來說,趙玉潔沒有保家衛國的概念。
她之所以讓深淵加入義軍,成為王師的一部分,為這場國戰奮軀,也不是因為宋治雖然收了她的權,卻依然對她恩寵有加,而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壯大自身勢力的機會。
她想要深淵的修行者,擁有朝廷給予的官身,在戰爭中建立功勳,在戰後加官進爵,從而在軍隊中培養自己的勢力。
無論如何,因為宋治的態度,趙玉潔將自己的力量,投入到了國戰中。
跟她一樣選擇的齊人,在中原多不勝數。
就這樣,汴梁周邊的王師力量不斷增強,中原大地尚算安穩的過完了乾符十二年。
乾符十三年開春,或許是無法坐視大齊朝廷繼續彙聚力量,又或許是渡河準備已經完成,北胡大軍左賢王部,開始了進攻中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