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逢陛下問政,無論是中樞重臣,還是地方大員,都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隱瞞,因為陛下往往知道得比他們還要詳細!
青年官員以往聽到這個傳聞,隻是一笑了之,全沒當回事,下之事多如黃河泥沙,一本書冊又能記載多少?要盡知下事,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而現在,青年官員陡然醒悟,那本《方物誌》絕對不隻是一本書冊,而可能是一間書房,甚至一座書樓!下州縣的官吏裏麵,也必然多得是直屬皇帝的眼線!
意識到皇帝恐怖之處的青年官員,失魂落魄,任由宦官將自己架走,再也沒有哭嚎半句。心如死灰的他知道,即便他是宰相的半個門生,也將再無出頭之日。
徐明朗與劉牧之進了崇文殿,在殿中朝著禦案恭敬行禮,等到空曠寬闊的大殿裏,回響起皇帝淡淡的“平身”二字,他們才站起身來,向皇帝看去。
坐在禦案後的皇帝很年輕,還不到而立之年,但這是一個能讓人忽視他年齡的英明之主。而這種英明一旦到了一定份上,臣子便會連皇帝的外貌也忽視,心中隻有對方的威嚴。
對大齊百姓與普通官員而言,子自然是高居雲端不可直視,恍若神靈,但對徐明朗來,皇帝在他心中並無太多神秘感。
相處二十多年,再偉岸的身影也會顯得平常。
此時,徐明朗的視線,就從皇帝手邊的一本厚厚書冊上掠過,雖然看不到封頁,但他知道,那就是讓群臣聞風喪膽的《方物誌》。
徐明朗麵容肅然,心情卻並不沉重。宦海沉浮大半生,他什麼手段都見過,對麵前這個打被自己教授學問的學生,也知之甚深。
所謂的《方物誌》,並沒有外間傳聞的那樣可怕,下之事,若是果真事無巨細都在上麵,他徐明朗又怎麼敢跟胡人勾結,不擇手段打壓趙氏?
事實是,皇帝每回向人垂詢政務之前,都會先花費很大功夫,了解對方職司內的一切情況,並且千方百計找出錯漏,然後在問政時給予其當頭棒喝。
如果沒有錯漏,皇帝就會將事情問得盡量詳細,向臣子展現自己無所不知的能力。
如此,在臣子心驚膽戰的時候,皇帝再翻翻這本《方物誌》做做樣子,時間一長,例子一多,《方物誌》“凶名”傳開,群臣自然不敢再欺瞞皇帝。
當然,徐明朗也知道,《方物誌》並非完全徒有虛名,裏麵確實是有真東西的。如若不然,就不會出現方才碰見的青年官員那樣的情況。
徐明朗知道皇帝監察下,讓官吏敬畏的心思,所以他從不跟人探討《方物誌》的虛實問題,而是盡可能的配合對方,讓《方物誌》的凶名更加具有震懾力。
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也是讓皇帝更加信任、看重他的手段。
“兩位愛卿,這是鎮國公上的加急密折,剛剛送達,你們看看吧。”皇帝將一份奏折交給身邊隨侍的宦官,讓他將其拿給徐明朗與劉牧之。
聽到鎮國公密折這幾個字,徐明朗心中一緊,當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自個兒還沒接到代州之事的消息,趙玄極就搶先上了折子,而且還是不經過中書省的密折,這裏麵的含義讓他不得不思慮萬千。
看完折子,徐明朗心裏已經將範式的祖宗十八代,都上上下下罵了個遍。他沒想到一件原本如此簡單的事情,竟然讓對方給辦砸了,這簡直是愚不可及,不可救藥!
趙氏乃是將門第一勳貴,趙玄極乃軍方第一人,徐明朗要實現“收下兵權於中樞,文官取代武將掌握皇朝兵事”的大計,就不可避免會跟趙氏交鋒,早晚的事而已。
趙氏在軍方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若是他們看到形勢已經十分危急,跳出來帶領將門勳貴跟文官正麵相爭,徐明朗也深為忌憚。
而這種情況隨著文官打壓將門,又是早晚會出現的。
所以徐明朗這才早早布局。他要在趙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重創對方,讓趙氏實力大損、自顧不暇,這樣軍方失去領頭羊,後麵的事就會容易很多。
卻沒想到,自己降尊紆貴,跟北胡聯手對付趙氏,原本十拿九穩的謀劃,竟然失敗了!而且還失敗得這樣徹底,連範鍾鳴都落入了趙氏手中!
這簡直不可理喻!
範式這幫人真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