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自己飲了一杯酒,伸筷子夾菜,頭也不抬的道:“若是我不同意州府衙門派人去雁門關,而雁門關又得知了今日之事,範別駕,這可能是什麼原因?”
“趙公子此言何意?”範別駕微微皺眉。
他對趙寧這個少年人,在他麵前還自顧自吃菜喝酒的表現,十分不滿意。雖然對方也邀請過他喝一杯,但他畢竟拒絕了。
眼下趙寧還未出仕,並無官職在身,在他麵前這般毫無顧忌,顯得很不尊重他。
雖大齊文武分流,文官跟武將爭鬥不少,雙方這些年來的關係在不斷惡化,互相都看不順眼,但自己堂堂四品別駕,被一個將門少年郎這般輕慢,還是太過受辱了些。
趙寧沒有回答範別駕的問題,“範別駕出自河陽範式?”
“是又如何?”
“太祖開朝立國時,麾下軍功最卓著的將領有十八人,被稱為開元十八將。這十八名將軍所在的家族,也在後來成為大齊十八將門勳貴,範式便是其中之一。”
“趙公子為何提起這些?”
“範式本為將門勳貴,雖然排名並不靠前,好歹也有自己的地位,可不知為何,範式現在會脫離將門勳貴之列,族中子弟都去考科舉、做文官?”
“這是範式家事,跟趙公子何幹?”
趙寧夾起一片鹿肉,細細咀嚼慢慢咽下,又端起丫鬟斟滿酒的酒杯,不緊不慢的飲了一口。
放下酒杯後,他看向範別駕。
霎時間,他目光如電,語氣森然:“我的意思是,如果代州府衙抓不到今日截殺我,又在我府中作亂,劫走我趙氏奸徒的江湖修行者,屆時陛下與我趙氏的雷霆之怒,無論是你這轄地不過四百裏的代州府衙,還是在將門勳貴序列裏混不下去,又在文官團體中不受重視的區區範式,都無論如何都承擔不起!”
話音落,恰在這時,安靜了片刻的東廂房裏,陡然傳來陸老大慘絕人寰的大聲哀嚎,猶如夜鬼啼哭,攝人心魄。
範別駕瞳孔一縮。
一時間,他臉色數變,畏懼、忌憚、憂慮之色,交織著在他眼中閃過。
晉陽趙氏,不是一般的將門勳貴。
前朝末年下大亂,群雄並起逐鹿中原,在三十六路諸侯中,太祖皇帝兵微將寡,不過是二流勢力。可趙氏偏偏看中了太祖,舉族相助,幫太祖征伐四方不,還將族中嫡女嫁給了太祖。
趙氏乃千年大族,底蘊深厚名望非凡,修行者眾多,加入太祖大軍後,極大壯大了太祖勢力。族中子弟領兵征戰,更是出了不少常勝將軍。
最終,太祖奪得下。
太祖沒有辜負趙氏,登基之時,便立下傳國祖製,往後大齊皇帝的四位一品妃中,必有一位趙氏嫡女。且趙氏爵位傳命,世代鎮國公,與國同休!
如此尊榮,冠絕下,無人能及。
自那之後,趙氏便成了大齊皇朝將門第一勳貴,在朝廷中樞主事軍方最高衙門——大都督府,在地方上坐鎮北境雁門關,為皇朝把守北境最重要的一座國門。
時至今日,大齊八代皇後半出趙氏,這樣的高門望族,在大齊境內沒幾個人惹得起。
“趙公子放心,該代州府衙做的事,我們絕對會盡力辦到。”麵色難看的範別駕在這裏再也呆不下去,拱手告辭。
趙寧隻是禮節性站起身,並未相送。
不是他故意拿大,威逼範別駕和代州府衙,而是他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坐下後,他招呼人手:“派人去府衙,帶著我的口信,跟他們去雁門關的人同行。”
“是。”
前世,趙寧在遇襲受創後,他的父母得到消息,立馬返回代州城探望,卻不料在半途遭遇大難。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向代州府衙尋求幫助。
這不僅是因為趙氏自恃身份,認為靠自己就能解決問題,也因為大齊現在文武不合,如果不是公務需要,互相之間都不願意接觸。
尤其是將門勳貴,對文官集團敵意深厚。
而趙氏的這個應對,正是布局者想要的,這便有了後來趙氏高手損失慘重的情景。
趙寧要避免趙氏重蹈覆轍,並且抽絲剝繭逮住布局之人,就得跟前世做不一樣的選擇:叫代州府衙出力,把事情鬧大,讓大齊的官府體係、國家機器來解決這件事,而不是單靠趙氏。
這是他威逼範別駕的用意。
他派人帶去雁門關的口信,就是讓他的父親不要離開雁門關。他沒有寫書信,是因為他知道,這樣就有自身意圖暴露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