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書用布擦得幹淨,放在桌上:“精神上的追求是有很多不同的,不僅僅於表麵所看到的。”
我讚同地說:“那倒是,陰陽生二極,二極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無垠公子喜歡這些書,我叫九哥給我買了送到宮裏來。”
他低頭,淡淡地說:“不必了,其實聽聽,也覺得很不錯了。”
抬頭一笑:“真的不用了,謝謝你,能來這裏,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說,我真的比他幸運多了,有個那麼疼惜我的九哥。
但是我亦知,這當中,會把自己的心酸藏住,佯生氣地說:“無垠公子,我道以為你彈琴彈得好,但不知你沒有聽過伯牙摔琴謝知音的故事,難道我連送你二本書,也不可以嗎?即是如此,青薔也是打憂了。”
他匆匆站起來,輕聲地說:“我聽過。”
我和他又談了一些的事,越談越是有興致,發現二人間,真的好多的話要說,但是時間過得很快,終不能多待著。
與他相談,我所獲甚多。
我走的時候,無垠拿起桌上的書遞給我:“我等你的書。”
我才笑起來:“謝謝。”看到他手上的紗布,想起什麼,將袖裏帶著的白玉膏給他:“要記得上藥,我真想能再聽你的天外之音。”似乎東西給他,都要找一個理由。
這不是他的地方,他的自尊心,如簿冰一般,他渴望有溫暖,但是,他又怕這暖,會他的薄冰碎開。
他把我當成了朋友,而不是當成了宮裏的人,把東西賞賜於他,他會很傷心,無垠,我都明白你的。
他輕笑,眼裏有著蓮影重重,燦爛地綻放著:“隻怕要過些時間,下次我作個曲子你彈彈。”
我輕點頭,不能久留了。看到他單薄的衣衫還不忍不住地說:“天寒地凍,保重些。”
和之桃出去,回頭看,他還站在看著我。
出了外麵,我重重地吐一口氣,心裏難過得鬱結起來。
“之桃,晚些你去找九哥,讓九哥幫我找易經,還有五行八卦之類的東西。對了,還要尋音色好一點的木弦琴。”
之桃不明白地說:“小姐,為什麼那無垠公子,總是拒絕你的好意啊。而且湘秀院裏還有好幾把琴呢?都會木的好啊?”
那些凡俗之物,我豈能送給無垠。如果他要,隻怕宮中早就打賞給他了,他寧願修他的舊琴弦,也不把那天晚上的所彈的琴帶回來,送,便要送有心之物,如無心,不如不送。
他身上流著高貴的血液,正是這一種讓他不得不壓抑,不得不痛吧。
隻能呆在這裏,這有人會和他做朋友,沒有人敢跟他多說說話兒,我想到他的寂寞,我就忍不住心酸。
那麼才華縱橫的一個少年公子,有著最高傲孤潔的一顆心。我想那天晚上跪在台上山呼萬歲,他心裏一定又加了一道一道的傷痕。但他,還有擁有他的本質,多不容易啊。
伯牙摔琴謝知音,我用什麼來感謝他。他說要愛護自己,我深深地明白了。
“宮裏的琴送他,豈不是傷他。”他把我當朋友,當知己。越是這樣的信任的,稍個不留心,便會傷得最深的。
她眼裏滿是迷惑:“我不明白了。”
我輕笑:“因為你不了解他,算了,不要明白的好,無垠公子是一個令我很欣賞的人,我從來不知道,他可以做到我很多無法做到的事。”
他琴彈得很好聽,他的畫,畫得比我的有意境而又真實,他雙手皆能書。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佩服他為質子這麼多年,未曾改變自己,也沒有自怨自哀,他努力地學著很多的東西。他的親人放棄他了,但是,他沒有放棄自己,他還有自己的追求,還有自己的孤高的美麗。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我無法做到。
對,他是蓮,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清香四溢的蓮。他是蓮的化身,他的眼裏,有蓮花在盛開。
我不可以為他難過,不可以給他做太多,我已知,他是個很敏銳的人。
我不要憐憫他,他不需要,他是那麼的高貴。
回到湘秀院,我就研起了墨,畫著想像中那長在雲朵裏的蓮花,那麼聖潔。不,這樣太孤單了,應該是生長在京城外荷塘裏的,那才是熱熱鬧鬧,荷葉連田田,他喜歡這樣的,我從他的眼裏,看到他渴求自由,但他從來不說,一定也生怕這念頭會讓他覺得宮裏的生活如死水。
畫得東西多,可不是易事啊,需要很大的精力和很長的時間。
咬著筆尖,在想像著,是早上的好呢?還是中午,傍晚,或是雨中的蓮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