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東城的中心處有一個寬闊的廣場,名喚朝列門,以往都是用來對被判了死刑或者淩遲等重刑犯行刑的地方。
當初顧氏一門百餘口人,便是在這裏被斬首示眾的!
如今,朝列門四周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百姓。
得知在定西侯率兵進攻帝京的危難時刻,身為一國之君的皇上竟然攜了嬪妃和文武百官偷偷逃往北苑行宮,完全不顧他們的死活,百姓們群情激憤,簡直恨不得把被縛在中央石柱上的皇上及大臣們扒皮拆骨、碎屍萬段。
前方的高台上,秦琅居中而坐,身上青烏的戰甲散發出玄色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麵容一如既往的俊美無儔,如謫臨凡世的神祇,隻是眉眼間總氤氳著一團揮之不去的陰鬱,是嵌在他心頭的所愛之人被逼身亡的難以愈合的傷。
他手上把玩著一把匕首,匕首刀鋒銳利,寒芒森森,刀柄處鑲嵌的七顆色彩各異的寶石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溫浮歡極少離身的七星匕,可惜匕首仍在,佳人卻已香消玉殞。
秦琅緩緩閉上眼睛,心口處疼痛欲裂。
在他左右兩旁分別坐著同樣一身戰甲的北狑主將,也是北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炎鏡,以及一襲月白錦袍、氣質疏朗的閔王。
日頭緩緩升至當空,閔王瞧著秦琅沒有半分要有所行動的意思,開口提醒道:“秦將軍,時辰差不多了!”
秦琅不為所動,隻是兀自盯著掌心裏的匕首出神。
閔王眉頭微微皺起,清了清嗓子,抬高了些語調問道:“怎麼?事到如今,你莫不是不想殺他們了?你別忘了,當初你的父兄姊妹、一家老小全都是被這些人害死的,他們就是在這裏被砍了腦袋,他們百餘口人的亡靈可都在看著你呢!”
瞧著秦琅的手漸漸握緊,閔王又道:“還有你的未婚妻——溫浮歡!她也是被他們逼死的!是他們為了自己的安危,不惜犧牲她的性命……這些你都忘了嗎?顧、寒、笙!”
時隔十幾年,再次聽到有人喚自己這個名字,秦琅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隻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那些塵封在心底的恨意如洶湧澎湃的巨浪席卷而來。
眼前倏然浮現出父母兄弟的音容笑貌,浮現出溫浮歡巧笑嫣然的清麗臉龐……那些原本實實在在、觸手可及的東西,如今全都化作虛妄!
而這一切,都是拜台下的那些人所賜!
秦琅驀地站起身,用力把七星匕首擲在了黃楊木的桌案上。
匕首尖銳鋒利,輕易便沒入桌案半寸,而他的眼神漸漸冷卻如隆冬數九的寒天,聲音亦如是。
“眾將士聽令!”
他望著被綁在石柱上麵露恐懼且不停掙紮的皇上及朝臣,冷聲命令道:“殺無……”
不等他把命令說完,便被一道清淩淩的女音打斷了。
“慢著——”
那聲音分外熟悉,分明是縈繞在他夢中最深沉的眷戀。
秦琅下意識的轉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女子一襲霜白雪衣,足尖輕點,踏著眾人的肩頭而來,身姿輕盈,麵容清麗,宛若九天玄女從天而降。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的愣在了當場,直到女子落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