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刺到手了。”我提醒她。
她低頭一看,然後將手含在嘴裏。
“槿色啊,你真的不想離開這個汙黑的宮嗎?或許離開了,會是不同的生活。”管宮裏誰做皇後呢,做皇後,就真的可以一世榮華嗎?他給得起,他就能廢得起。
她說:“不想,家裏沒人了,進宮就沒有打算再出去。”
“我也沒人了。”我苦澀地一笑:“不過如果我是你,我就一定會出去,可以自由地尋找家裏的人,不是在於給予,而是要去找。”
“我家一百多口,全死了,那麼多人,那麼多的熱鬧,轉眼就沒有了,就是窮盡一生來找,也是永遠也找不回的。”
沒錯啊,有些人是窮盡一生再也找不回了。
晚上點上燈睡,捂著被子怎麼也暖不透腳心。
三更過後,吱的輕聲響。
刻意放輕的步子到了床前,我合上雙眼。
床微微一沉,他身上淡淡的香,帶著薰然的酒味。
手輕輕地撫上我的頭發,然後是我的臉,我的肩頭,一路向下,摸著我的肚子。
躺在我的側臉,臉抵在我的背上。
什麼都沒有說,他大概以為我是睡著了。也許已經下了決定了,所以有些不舍過來吧。
安靜地讓你抱一抱吧,李棲墨,我也愛過你的。
輕輕一親我的臉,他也在傷心嗎,指尖那麼的發顫。
“天愛,天愛。”他喃喃低語:“朕要放開你,遠離你。可是朕心裏,還是愛著你。”
我轉回頭靜靜地看著他,雙眼相對,彼此都有些滄桑了。
往他懷裏擠一下,抱著他的身子。
他抱緊我,親吻著我的臉:“告訴朕,怎麼把你從心裏剜出去。”
“愛上,你永遠也剜不去。”我輕聲地說。
可惜,真的再難收回了。
“你會舍得孩子嗎?”他低啞地問我。
我輕笑:“你會舍得嗎?”讓孩子陪著我。
他不語,所以我們不要再問了,不要再試探了。
不如抱在一起,彼此也是暖和一些的。
一睦屬於美好的回憶,還會留著的。
天微亮他離開,床上還帶著微溫,淚滑下濕了枕巾。
唇上的吻,也冰冷得找尋不到一點溫暖。
且讓上官家先幫你平定現在的局勢吧,封王相勾結,於你不是一件好事。
那天由太後下旨,廢了我的後位,幽禁京城之外別宮。
離京城也好幾天的路程,隨身宮女十人,其中之一就是槿色。太後傳了令過來,讓我明天一早就馬上離開宮裏。
慈恩宮裏那些妃嬪的嘴臉也變了,不過也是我意料中的事。
君小喬甚是得意,那天晚上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看她肚子越發的大得明顯,比我的大二個月左右,我想你慢慢得意吧,真的輪不到你來做皇後,反而當我落馬之後,你便是出頭鳥了,那就讓你試試,看看太後護著你,是不是真能護得周全。
我心裏是這麼想的,可是有些事來得快得不可思議。
晚上的風小了點,最後一晚在宮裏了,明天一早出去,遠遠地離開這裏,再多的恨,再多的愛,什麼都埋葬在這兒。
讓槿色去睡,然後我自個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收拾的,珠釵什麼是用不著,小孩子的衣服,也是用不著,一生下來便會離開我的。
是了,他曾經送我一把琴,說那琴可名貴著,不知槿色收拾起來沒有,去到那別宮裏如果寂靜得緊的話,還可以聽她彈彈琴。
“槿色。”我敲敲門,沒有應。
一個宮女說:“她大概出去了,現在可以去鳳儀宮裏取些東西,可能是去那兒拿東西了。”
“她回來你讓她來找我一會。”我還得去捆書呢。
過了好久槿色才回來:“小姐,你找我有什麼事?”
“以前他送的那琴,也一塊兒帶走,別忘了。”
她微笑:“奴婢已經收起來了,都放著呢,去鳳儀宮裏看了一下,看有沒有落下什麼。”
“別去了,那兒不久之後就會有主子。”將書給她:“這些都要帶去。”不然怎麼打發那些漫長而又孤獨的時間。
她抱住:“那奴婢就搬出去了,小姐要是再有什麼吩咐,叫一聲就好。”
“好。”我笑笑。
又再收拾著,忙,可是也亂,長歎氣啊。
我的人生,走得亂七八糟的。
想恨到把你從骨髓裏挖出來,可是竟然恨不起來,我比我想的還要愛你。可是相愛的人,卻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這一次離開,永遠也不會相見了是嗎?真的應了我那句話,老死不相往來。
地上有些濕印子,是槿色剛才進來踏上的,眼睛下意識地順著印子到門坎,赫然看到一些泥巴。
瞳孔睜大,過去用手刮下那泥巴,槿色撒謊,根本就不是去鳳儀宮裏,鳳儀宮裏除了種花草的地方,可沒有泥會出來,而且一路上回來又沒有下雨,豈會有泥。
踩著雪會濕我明白,這微微帶紅的泥,可是很熟悉啊。
槿色,莫離禦書房裏的人是你?
“小姐。”忽然的敲門聲,嚇了我一跳。
趕緊將手裏泥往桌子下麵一抹,鎮靜地說:“什麼事。”
“小姐,廚子做了些吃的。”
“不想吃。”
“小姐,還是吃點吧,熱騰的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