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天在林宣的含宣閣門前躊躇踱步,表情有糾結還有不甘,而他已然從破曉時分猶豫不決直至陽光普照。
閣樓門前鮮花異草整齊排列種植在花圃內,沈天手中揪著一朵秋之桔花,滿地的金黃花瓣,還不見有停手的跡象。
“二哥還打算站到什麼時候?”
窗口處,林宣好整以暇的靠著窗欞,這忽然的開腔讓沈天手中一個用力,直接將被他折磨的桔花給連根拔起。
抿唇丟下桔花,沈天傲嬌的負手而立,微微仰頭不可一世的姿態,道:“我來賞菊!”
林宣柳眉一挑:“那就不打擾二哥的雅興了!”說著,那雕花紅窗慢慢就要闔上,沈天頓時急了,“等一下!”
話落,窗門緊閉,沈天的表情頓時如潑墨般難看,心道,這林宣真是不知尊敬長輩!
氣結的瞪著門窗,而這時正前方的木門卻是打開,巧柔快步走上前,“沈公子,王妃有請!”
似乎還帶著一分不甘願的姿態,沈天進房後,直接落座在八角方桌之前,端著巧柔遞上來的茶水,輕抿一口,高傲的問著:“找我什麼事?”
睨著林宣從窗邊走進,蓮步生花氣質卓然,沈天不得不承認,這林宣的確有吸引人的資本。
“二哥,明人不說暗話,你在我門前整整停留了半個時辰,當真是賞菊麼?”林宣坐定,相對來說她並不討厭沈天,一個眼神清明的人,是不會有任何壞心思的。
況且看他對君莫言是實實在在的擔憂心疼,不論他和君莫宇之間有什麼瓜葛,也不過是兄弟間的打打鬧鬧。
沈天呼吸一窒,似是不願放低姿態般,梗著脖子呢喃了一句:“你…你昨天用的是什麼暗器?”
林宣淡然淺笑,她從君莫言那裏得知,沈天從小就迷戀醫術,且很用心的鑽研試煉,如今他更是是江湖中名聲鶴立的神醫沈公子,昨天那銀針上淬著麻藥,他定然是會好奇探究的。
“這個!”
將早就準備好的銀針夾在兩指中間,林宣笑看著沈天,當他那認真嚴肅的表情出現時候,林宣心中一個想法即刻形成。
“就…就這麼一枚小銀針,就能讓我的腿麻痹了二個時辰?你沒騙我吧!”沈天有所懷疑的盯著銀針仔細觀察,看不出有任何不同,而且針尖也沒有任何蹊蹺之處,讓他不禁懷疑的問著林宣。
林宣處之泰然的睇了巧柔一眼,後者了然的點頭退下。不刻,當巧柔手中抱著一個精巧的盆栽時候,沈天更是詫異的睨著林宣,這不就是喇叭花嗎?!
巧柔將盆栽放在桌上,林宣輕撫著花瓣,側目問著沈天:“二哥,這花你認得嗎?”
“喇叭花!”
沈天看著盆栽裏麵兩朵相依而生的碩大白色喇叭形狀的花朵如實回答,當下就遭到林宣皺眉的斜睨著,不禁反問:“不是嗎?”
林宣從容不迫的點頭,手中把玩著銀針,隨後瞥向沈天:“被這銀針打到,是何感覺?”
“整條腿都麻痹了,沒有任何知覺,不知疼痛也無法行走!”
沈天回想著昨日的情形,他所好奇的就是為此,如果能夠知道原因,那他的醫術造詣定能更上一層樓,這樣三弟說不定也可以少受點苦頭。
“想不想知道?!”
林宣一步步引誘著毫無所知的沈天,那銀針在手中變著戲法的玩轉,看的沈天眸色愈發火熱,忙不迭的點頭:“想!”
精光乍現,林宣手中動作一頓,鳳眸幽深,“告訴我君莫言的一切,我就告訴你這銀針的秘密!”
聞言,沈天的臉色驚變,那份對未知的渴望似乎也減淡了不少,目光頗有些暗淡的垂眸,薄唇緊抿,閉口不言。
見此,林宣直接冷聲下令:“巧柔!送客!”
說罷,起身就要走入偏廳,這下可讓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的沈天急紅了眼,“弟妹!”
林宣站定轉身,表情冷漠不已:“如何?”她不想再被蒙在鼓裏,君莫言的一切她都要知道。
“我說!”
沈天天人交戰的結果,終於在麵對求知的欲望時落敗。畢竟林宣已經是嫁於三弟,他的事情夫妻之間知道也無妨。沈天內心找借口安慰自己即將說出口的事實,誰讓他癡迷於醫術。
林宣暗自放鬆緊繃的心情,“好!”不可否認,這一次的確是她孤注一擲,她也並未料想到沈天真的會告訴自己。
當一整個上午,沈天靜靜訴說,而林宣凝神靜聽,她從來都沒想過,君莫言會受了這麼多的苦!
從娘胎中帶出的七星海棠之毒,毒素侵入血液,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作一次,若不是大量的珍貴藥材作為藥引給他續命,恐怕他根本活不過十五歲。
“七星海棠之毒無解嗎?”
林宣聲音有些發顫,又帶著沁涼。
沈天搖頭,道:“七星海棠本就劇毒之王,無色無味,當毒素入體後,會迅速侵蝕奇經八脈,且中毒之人短時間內根本不會發現任何異樣。當年三弟的母後中毒後並不知曉,而那毒素也在日積月累下全數轉移至腹中胎兒身上,待生下三弟後,前皇後也因劇毒發作而死。
中了七星海棠之毒,中毒者會有一個共性,就是死後臉上都帶著怡然的笑,而三弟能夠活命則是因當初那毒素由母體轉移,毒素幾乎在十月懷胎中與他融為一體。所以,你難道不曾注意過,三弟的臉上不論何時都帶著一份笑意,並非他所願,而是那毒素所致!”
聽著沈天低沉的嗓音說出一切,林宣內心的衝擊如滔天巨浪,難怪他時常淡笑,卻不是自願,而是身中劇毒。
“那他的腿…”
沈天目光迷離,深沉的歎息了一聲:“他的腿之所以不能行走,是因三弟在兒時第一次劇毒發作的時候,被…被先皇以全身內力相助,將他的毒素全部逼至雙腿的筋脈之中,哪怕不能行走,也至少保住了他的心脈。而先皇的內力也在三弟的體內留存,可惜那內力大部分是用來鎮-壓七星海棠的,可據我所知,他為了你多次動用內力,導致幾近枯竭。
天意弄人,七星海棠至今無人能解,那七星海棠之毒在三弟體內多年,特別是近年來雙腿的毒素竟然有漸漸回還的趨勢。先皇窮盡一生所能,為三弟續命至今,而我苦學醫術,一方麵是自己喜愛,另一方麵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為三弟找到解開七星海棠解藥的方法。
可三弟的時間越來越少,要知道如果那毒素再次從雙腿湧入心脈,那就算是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林宣鳳眸氤氳著水霧,喉嚨發緊瓊鼻酸澀,他的時日無多…時日無多…
“弟妹,你的事情我其實早有耳聞,二哥希望你是真心待三弟。至於你昨日發出的暗器,我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三弟每次劇毒發作之時,都夾雜著無以倫比的劇痛,那疼痛早已深入骨髓,每每發作都會讓三弟痛不欲生。所以…”
說著,沈天都含著祈求的目光看著林宣,那銀針入骨居然能夠瞬間毫無麻痹感知,如果他加以錘煉,說不定在三弟毒素發作之時,會有所緩解。
“二哥,等我一下!”
林宣邊說邊起身,疾風而去,鼻端的酸澀讓她眸中的水汽有奪眶而出的跡象。回到寢室內,林宣狠狠閉目,素手握拳僵直在身側,努力的逼退湧上來的淚潮。
君莫言,你不讓我知道,難道就是想要一個人獨守劇毒侵蝕,哪怕你明知時日無多,卻又一次次用內力救我,你要我如何償還這份情。
沈天睨著再次走回的林宣發紅的眼眶,頗感欣慰,看來她並非如自己調查的那般冷漠無情。
“這些你拿去!”
說著,林宣攤開手中的布卷,裏麵密密麻麻排列的是無數枚銀針,見沈天神色詫異,便解釋道:
“其實這個並不是喇叭花,它的名字叫曼陀羅。”林宣將盆栽慢慢推到沈天的麵前,並將曼陀羅的作用告知了沈天。
曼陀羅有多種顏色,而有麻醉作用的卻唯獨這株白色曼陀羅。其實林宣對於醫術沒有任何見解,知道曼陀羅的花汁有麻醉作用還是因前生在黑道生存,販賣各種手槍時,無意中得知了曼陀羅的作用,而當年她的工廠利用曼陀羅而製作的麻醉槍也是極具威力。
“曼陀羅!這花可有毒?”
林宣點頭,道:“全株有毒,但隻要不接觸血液就無礙,而將這花汁提煉出來,淬在銀針上,就會具有極為強烈的麻痹作用!”
沈天驚奇的摸著白色花瓣,似是想到了什麼,疑惑的看著林宣,“你怎麼知道這是曼陀羅?你在哪裏找到的?”
林宣淡然以對:“幾乎所有地方都看的到的曼陀羅,但是一直被你們誤認為是喇叭花,自然不知其作用!”
聞言,沈天快步走至窗邊,透過窗欞看向外麵的花圃,果真就見其中有不少白色曼陀羅爭相開放,隻不過花朵碩大,通體雪白,長長被其他鮮豔奪目的鮮花給隱去了吸引力。
“原來如此!”
*
林宣與沈天在房內整整一上午不曾出門,蹊蹺之感讓暗中負責保護和觀察的墨風都有些懷疑,到底王妃和二王爺在說什麼呢?三爺都在書房枯坐三個時辰了,要是王妃再不出來,他不敢保證三爺會不會衝過來…
這邊樹上隱匿身形的墨風想透過窗欞探知房內的情況,而當輪椅與地麵摩擦聲響在拱門處的時候,墨風一愣,完了,三爺來了。
輪椅在拱門前方戛然停住,君莫言依舊皓白月衣清雅的姿態,但那桃花眸內隱含的擔憂也不時閃過。
二哥,該不會難為宣兒的…
如是想著,君莫言靜謐的坐於閣樓正門口不遠處的地方。抬手打斷了靜候在門外,正打算行禮的巧柔。
紅日當空,稍頃,房門‘吱呀’一聲慢慢打開,而君莫言也瞬間抬眸,擔憂的雙手也緊捏著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