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浪父親提起最多的,不是他衝鋒陷陣拿下陣地的事,也不是他被流彈打斷三根手指的事。而是一直講述他的噩夢,夢見他在他的陣地上;夢見他那被迫擊炮彈炸成兩截的戰友;夢見下山去給戰友打水,卻被敵人狙擊手一槍命中頭部的排長;夢見趴在沼澤裏伏擊他們,臉被螞蟥啃得稀爛的敵軍。。。。。。
從懵懵懂懂到少年,唐浪就是在父親時而清醒時而昏沉中長大,唐濫夢想,也希望當一名父親那樣的偵察兵。不過,在他大約十歲的除夕那年,拿著木頭槍和同伴這樣吹牛後,卻被父親狠狠地揍了一頓。
從未碰過他一根手指頭的父親,發狂的抽出腰帶打得前所未有的狠!沒有了母親,年幼的唐浪隻能躲在比自己大三歲的姐姐懷裏默默流淚。
如果不是他生性樂觀,恐怕,從此就恨上父親了。
但父親的態度,在他16歲的那一,終於轉變了,主動要送他下山出村去部隊。代價是,大他三歲的姐姐的一條腿,沒了。她上山砍柴的時候,誤踩中了一顆十幾年前敵人埋下的雷。
唐浪是戴著紅花抹著眼淚離開的。
從阿姐失去腿的那一年,父親就已經不再喝酒,他每的工作,就是給那些祖國派出的排雷兵帶路,並跟著他們一起在邊境線上排除可能的隱患。
一顆被山洪帶出來的地雷藏在枯樹根下,發現端倪的唐浪父親本可以翻身躲開,但他依舊全身心的撲下,他死了,他身邊一個比唐浪還要幾歲的兵雖受傷,但活了。
在大漠的唐浪收到父親離開的消息,沒有別的感覺,隻覺得,那大漠的風,很冷,冷得他透不過氣。
十年後,他穿著沒有肩章的作訓服和紅花以及邊防首長特批的虎牙軍刀回到家鄉,沒有眼淚。
迎接他的,是拄著拐杖的阿姐和父親冰冷的墓碑。
他要追隨父親的腳步,哪怕有一,像父親一樣,死去。
那個決定,從他正式動筆向首長寫申請退役報告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
三年的時間,磨平了唐濫憂傷,至少,他可以很輕鬆的在父親的墓碑前給他倒上一杯茅台再點上三根煙並極有膽氣的告訴父親,他又減少了多少隱患。雖然他知道,那絕不是父親願意聽到的消息,但,有本事的話,跳出來打兒子啊!就算打死,唐浪也認了。
父親的臉,在唐濫記憶裏,都有些模糊了啊!他好想,再看一看。
不過,父親聽到另外一個消息肯定很開心。他救下的那個兵經常來家裏探望,幫著幹幹家裏的農活,時間長了,竟然喜歡上了大他好幾歲的唐浪阿姐,雖然唐浪阿姐因為自己身體的殘疾拒絕了數次,可那位竟然連邊防部隊首長都請動來家裏提親,不嫁不行的那種。
阿姐嫁給了愛情,那才是唐浪最開心的事兒。
一月前,他去探望已經定居縣城的姐姐姐夫,外甥在他出門的時候,揮著白胖胖的手喊:“舅舅,棒棒糖”。想起這個茬兒,唐浪不由咧咧嘴笑了,退伍津貼都放在阿姐的賬戶上,如果光是吃棒棒糖的話,能供那個胖子吃到老。
色已經有些暗了,陽光透過山林變成昏黃色,唐浪搖了搖水壺,沒舍得喝,順手用虎牙軍刀削了片星樹的樹皮,星木樹幹飽含大量水分完全可以解渴,而樹皮還帶著幾分甜味兒有著類似口香糖的功效。
今要開始摸排一塊新的區域,比之前更深入,唐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深吸一口氣,對著一塊疑似位置插下虎牙軍刀輕輕的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