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定遠艦開炮,將他擊沉在長江裏”?秦漢風握著麵前的欄杆,手心裏滿是汗水。
“砰”,靖江要塞上騰起一個巨大的焰火,緊接著,北岸的定江要塞也有焰火升空。是請示信號,將士們在向主將秦漢風詢問,是否向“敵人”開火。
無數雙眼睛看向秦漢風,老將軍長歎一聲,摘下了頭盔,花白的頭發在風中飛舞。“降旗,請降”,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命令從秦漢風口中說出,蹣跚著,老將走向自己的指揮部。一瞬間,仿佛老去了二十年。
“噢”,江陰要塞中響起一陣歡呼,幾個不做抵抗的號炮接二連三被打了出去,要塞的標誌旗快速從旗杆上滑落,大明日月旗幟卻依然在風中飄舞。巨大的射擊聲在兩岸響起,不知道是哪個將官擅自做主,居然為艦隊打響了禮炮。
難道我做對了麼?秦漢風茫然地回過頭,看見炮台上的守軍興高采烈,神情居然比打了勝仗還輕鬆。
難道我都做錯了麼,建文皇帝朱允文放下沿江各地的告急文書,無力地將身體支撐在禦書案上。
方鳴謙在吳淞口率江防艦隊易幟,曹振和武安國帶領水師逆流而上,沿岸要塞官兵不願內戰,在方鳴謙的勸說下紛紛易幟。數日內,越過江陰,揚中,力克碙中要塞,馬上就要殺到京城邊上。而庭議中,朝中大臣們卻拿不出半點應付主意。黃子澄嚷嚷著要遷都,方孝儒則勸自己身死社稷。好不容易問到了李景隆,這個家夥卻讓自己下旨調耿柄文火速揮師勤王。
那耿柄文的討逆軍駐紮在山東一線,若想回師,非但路程上來不及,即使到了長江邊上,沿途躲過了朱棣所部的截殺,也沒有戰艦敢在曹振麵前大搖大擺的運送士兵渡江。至於黃子澄的那個遷都主意,更是一個餿點子,如今朝廷控製的地方隻剩下巴掌大一塊兒,在京城,好歹還有一水三山作為屏障,遷了都,幾天隻內就得被人破城滅國。
前來早朝的臣子不多,陽光透過窗子將人影打在地板上,稀稀落落,顯得金殿愈發空曠。安泰、建文兩朝,高薪養士二十多年。大難臨頭,卻沒有幾人真正願意為它出力。
平素與建文皇帝相得的,多是方孝儒舉薦的文人,其中亦有兩三個堅貞者,誓與朝廷共存亡。但他們卻挽狂瀾於與即倒的能力,隻會呆呆的站著,偶爾擦擦昏黃的眼角,抹去兩滴愁淚。方孝儒大人倒是依舊慷慨激揚,可惜,除了說一些慷慨激揚話外,他同樣什麼都不會做。
看來隻有身死社稷了,應了方孝儒這張烏鴉嘴。朱允文笑了笑,目光有些淒涼。自己與方孝儒、黃子澄等精英交往了這麼多年,本以為其中會有一兩個國之幹城。誰知道都是些光會給別人挑毛病,自己幹啥啥不靈的主兒。還是常茂的後人說得好,這些自詡的精英,隻有在撈好處時才附和他們身份。到需要他們承擔責任或做實際事情時,見識和膽量連不識字的村夫都不如。
“萬歲,依臣之見,不如議和”。終於有個肯承擔責任的人站了出來,大聲說出了心中所想。眾大臣抬頭一看,卻是禁軍中的武將高巍,一個四品小官兒。
到這個時候,建文皇帝也顧不上他職位低微,點點頭,和顏悅色的問道,“依卿之見,朕究竟要怎樣容忍,各地聯軍方才肯罷兵呢”?
“這,這,臣,臣本武職,具體議和之事,陛下還得問各位大人”。高巍支吾了兩聲,紅著臉說不出所以來。階前諸臣麵麵相覷,誰也不肯先開口。燕王和武安國的勢力已經遠遠大過了朝廷,想平息這場戰火,恐怕隻有皇帝退位,雙方才能達成協議。可今天,這話要是說出來,誰說誰掉腦袋。眼前這個高巍未必真的不知道,就是不肯說而已。
金殿裏的場麵有些冷,完全不是當年剛剛開戰時,眾臣踴躍,指點江山的樣子。有人偷偷地用眼睛的餘光看建文的臉色,盼望他自己說出退位的話來,免去大夥的麻煩。跟著皇帝降了叛賊,不能算不忠。況且到了燕王那邊,憑借這些人的鑽營本事,過上幾年,累官依然不失州郡。
“諸位愛卿,你們看,朕如何做,才能使得曹賊罷兵呢”,朱允文笑了笑,示意高巍退下。他能承受的底限是放棄對各地的控製,朝廷隻保留目前所占領之地和諸侯共主稱呼,就像東周後期的王室。偏偏這些話他自己不能說,而諸臣沒一個知心的。黃子澄,方孝儒那僵硬腦袋,打死也想不到這層。
“萬歲,龍潭急報”,門口值守的侍衛跑進來,慌慌張張地彙報。諸位大臣吃了一驚,金殿內立刻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戰亂時刻,顧不上太多規矩了。如今城內一日三驚,隨便哪個信,帶來的都不是好消息。特別是沿江各地,他們帶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要命。
“念”!朱允文揮揮手,大聲吩咐。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壞消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