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貞世一直這樣認為,上次戰爭,日本輸了,與其是說輸在軍事實力上,不如說輸在工業基礎上。日本國不乏能工巧匠,不乏創新精神,二十餘年的文化交流,也從大明朝學到了足夠的技術知識。但日本卻沒有建立起大明那種工業體係的豐厚資源。
解決的這個問題的唯一辦法是搶。在大明朝內亂時,從它的周邊去搶。哪天大明衰弱了,就從大明直接搶。這就是今川貞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在今川貞世野心勃勃的計劃裏,征服硫球,僅僅是複興日本的第一步。當在硫球站穩腳跟後,日本還要向更西的地方發展,把握住鄰居打瞌睡的任何機會。
熟讀中國史書的今川貞世知道,西邊這個鄰居每隔幾百年就會進入一段沉睡期。把握住這個機會的民族,都能從中撈一票。比如說當年的蒙古,契丹,還有更遠的五胡亂華。所以,日本帝國的登陸戰略,實現日期並不遙遠。
“啪”,一個巨浪,打得戰艦晃了兩晃。船上的人從頭到腳被澆了個透心涼。幾個部將站立不穩,“撲通”,“撲通”,陸續跌倒。今川貞世回過頭,冷哼一聲,嚇得甲板上的武士趕緊爬起來,標槍般插在原地。
對部屬的表現還算滿意,今川貞世點點頭,轉身走下船艙。幾個部將如蒙大赦,快速跟在將軍身後。
“伊達,我們距離目標還有多遠”!
“按馮氏海圖,還有二十裏”。黑暗中,一個聲音大聲答複。閃電劈開濃雲,打在漆黑的海麵上,一瞬間,照亮黑色的幕府戰旗。
天,慢慢亮了。幾聲鳥鳴,喚醒沉睡的島嶼。晶瑩的水滴帶著陽光,從樹梢墜下來,半空中畫出一條亮亮的支線,在地麵上的積水裏打出一個個圓圈。漣漪慢慢擴展,擴展成一片血紅色。
幾個無頭的屍體躺在水窪裏,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手中,還緊握著半截戰刀。不遠處,矮矮的城牆被炸得到處是缺口,城牆邊上的綠樹,民居,寺廟,冒著清煙,支離破碎。曾經繁華的海港就像被蝗蟲啃過了般,再找不到半點生命的痕跡。
街道上,幾個“蝗蟲”大搖大擺的爬過,肩膀扛著搶來的財產,腰上掛著被害者的頭顱,迎著朝陽放聲嘶鳴。小巷深處傳來幾聲嬰兒啼哭,旋即是一陣腳步聲,突然,一聲火銃,腳步聲和嬰兒啼哭聲嘎然而止。
日本人來了,硫球群島刮起一陣腥風血雨。
硫球位於明朝東南,本來分為山南,山北,中山三國(酒徒注:當時台灣亦稱小硫球,但在明朝眼中屬於雞籠國,與硫球國無統屬關係)。武安國當年獻如畫江山圖時,剛好中山國使者在京城。見圖後,使者大驚失色,偷偷在坊間買了一幅盜版回國。其國主至此才知道世界之大,奮發圖強。後來中山國在大明安泰帝朱標的默許下吞並了山南、山北二國,統一硫球,成為大明海外一個關係密切的藩屬。
但這個國家畢竟太小了,況且身邊那個不懷好意的鄰居已經準備多年。一夜之間,硫球國破,國主武寧不知所終。(酒徒注,正史,硫球第一次滅亡於天啟四十年。日本海盜滅其國,搶劫一番後撤離)
碼頭上,堆滿了日本武士搶來的大包小包。陸續有武士向這裏走來,找到自家船隻泊位,將掠奪來的東西放下,又笑嘻嘻地投入到搶劫工作中。大小文職幕僚們捧著紙筆,把武士的收獲一筆筆記錄在案,疲憊,但是興高采烈。硫球因為盛產明朝所需要的硫磺,與大明貿易往來頻繁,民間非常富庶。而今川將軍體貼下屬,準許士兵掠奪,所以這趟出征收獲頗封。
“找到硫球國王了嗎”?旗艦上,今川貞世低聲詢問。
“報告將軍,據王宮中的侍衛交待,他們的國王在我軍剛剛登陸的時候就逃走了,不知逃到哪裏”?一個姓赤鬆的部將躬著身子回答。
“情況屬實麼”?
“屬實,屬下用了二十多種刑罰,把幾個侍衛分開審訊,得到的是同樣的口供”!
“混蛋”,今川貞世重重地將手中茶杯摔在地上,立刻有兩個武士撲過來,將惹火將軍的倒黴蛋按倒於甲板上。
跪在甲板上的赤鬆滿貞不敢掙紮,連連叩首,“屬下該死,屬下該死,請將軍責罰”!
“責罰你有什麼用,找不到硫球國王,我們憑什麼統治這片土地”,今川貞世痛罵了一句,不再理會跪在甲板上的大名,衝著艙外喊道:“德川”!
船艙口光線猛地暗了暗,一個矮矮的身影風一般飄了進來,陰森森的,就像海裏的水鬼般,冒著絲絲涼氣。
“將軍,您有什麼吩咐”,幽靈一樣的矮小忍者躬著身子詢問。
“啟動第二個方案,我明天早上要見到北山國王室的後裔,扶他登上硫球國的王位”。今川貞世頓了頓,聲音中帶著些遺憾,“出動你們的力量,無論武寧走到哪裏,必須殺掉他”!
“是”,姓德川家的忍者躬身施禮,陰魂一樣飄了出去,在甲板上轉了轉,消失在忙著搶劫的強盜群中。
跪在甲板上的赤鬆滿貞沒有起身,汗水一滴一滴從鬢角流下來。
“你自己了斷吧”,今川貞世看了看他,平靜地說道。仿佛是在下一盤棋,隨便拿掉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棋子。
“將軍”,赤鬆滿貞以頭搶地,聲音中帶著哀求。
“怎麼,難道還需要我找人幫你麼,這麼點小事你都沒做好,怎麼回日本”?今川貞世冷笑著問,根本不給跪在甲板上的人改過的機會。
兩個武士站在一旁,憐憫地看著跪在甲板上的赤鬆滿貞。這個大名必須死,從帶著他出海那一天,今川貞世就沒打算讓他回國。足利義滿出家當了和尚,但在諸侯中的餘威尚在,今川貞世絕對不會給足利家族留下東山再起的機會。赤鬆滿貞年青時是足利義滿的男寵,與義滿交情最深,當然沒有理由再活在世上。
“滿貞明白,赤鬆家的後人,拜托將軍照顧”,見今川將軍不肯饒恕自己的性命,赤鬆滿貞在甲板上再次叩首,起身,倒退著走出了船艙。
“我會讓他們平平安安做富豪的”,今川貞世淡淡的回答。走到門口的赤鬆滿貞身體一硬,想說些什麼,終久什麼也沒說。
一把肋差刺下,“嗆”,長刀舉起,帶著風,劃破空氣。安國寺外,梵唱悠揚,紅色的花瓣伴著鍾聲在風中零落。
東海,一艘快艦扯滿了帆,迅速駛向東番島(台灣島)。白色的船帆已經被硝煙染得黑一塊,黃一塊,剛剛澆上了水的桅杆冒著縷縷黑煙,伴著風,在船的斜上方形成一團雲跡。
甲板上,幾個衣衫華麗的人忐忑不安地向後張望。就在快艦後邊不遠處,兩艘黑帆戰艦緊追不舍,高高飄揚起的海盜旗,向對方表明他們的身份。
“趙,趙先生,咱,咱們能逃脫麼”,一個通事模樣湊到船長身旁,焦急地詢問。
“怎麼,你聽說過詹家保險行在還上失過鏢麼”,船老大笑了笑,鎮靜地反問。
“沒,沒有”,通事點點頭,訕訕地走到了一邊,退了幾步,又湊了過來,不放心的提醒,“可,可他們不是普通海盜”。
“知道了,他們不是普通海盜,你家主人也不是普通人,羅嗦”,姓趙的船長白了通事一眼,把望遠鏡放架到了鼻梁上。追兵來得很快,看樣子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
通事歎了口氣,沮喪地退回了主人的身邊。幾個衣衫華麗的人操著陌生的語言嘀咕了幾句,彼此對望,眼神中充滿無奈。他們中間一個身材稍微高些的人長歎一聲,從懷中掏出個金印,大步走到船長身旁。
“我是大明硫球國國王武寧,請您幫助我,不要讓我落到他們手裏”,開口,高個子說出了流利的漢語,不好聽,卻是地道的京城口音,比剛才那個通事說得還清楚,
他就是硫球國王武寧,硫球被攻破,他一路逃亡,先是扮成商人逃到了古米島,指望著這次日本人來襲,和幾十年前的倭寇搶劫一樣,搶夠了自然會退出去。風頭過後他就可以重新組織民間力量恢複統治。結果,不到半個月,硫球,古米,太平山相繼失陷。入侵者不知從哪裏翻出一個孩子,冒充是北山國國王的後人,登上了硫球的王座。眼看著八重山也落到了入侵者之手,不得以,武寧找了家信譽好的中國客船,委托他們帶自己到中國去避難。誰知走在半路,中國客船也遭到了海盜打劫,打著海盜旗號的日本武士一路追殺,從八重山一直追到東番島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