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方孝儒如此解釋,建文帝朱允文心頭的火氣更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冷笑道:“殺你,如殺了你可挽回當前局勢,朕還殺不得你這個侍講博士不成。你且說說,自從你入閣之後,朕如果待你,你又給朕出過什麼好主意。哪件事朕依了你不是大錯特錯”!
“這”,方孝儒無言自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建文帝的抱怨沒錯,如果當時聽卓敬的話分番而不是削番,南北之間未必會打起來。聽齊泰的建議一邊落實物權法案一邊懲治貪官,國庫也不至於如此空虛。現在可好,各地紛紛舉義,原來養在各地準備當豬來殺的貪官汙吏們搖身一變成了社會名流,過去的肮髒發家史在響應舉義的時候全部洗刷得幹幹淨淨。眼下朝廷即使想殺了他們沒收家產充軍資,也拿鞭長莫及了。
“萬歲,這李家的確抄不得”,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太傅黃子澄見事不妙,趕緊上前相勸,“李增枝投敵實屬無奈,靖遠軍夾在三路叛賊中間,無糧無援,為了留得有用之身以侍陛下,他不得不和燕逆虛予委蛇。臣聞其入敵營後不任一職,如今已經在普濟寺中剃度修行。萬歲此時抄了他的家,恐怕反而惱了他,給敵營再添一員上將。至於景隆,其手中殘兵還剩近四十萬,萬歲如果若不隱忍,恐怕打虎不成,反受其害”!
這幾句話可比方孝儒的一味求情有效得多,狂怒中的建文皇帝停住腳步,無可奈何地走回禦案後,瞪了方孝儒一眼,恨恨地說道:“你起來吧,別動不動就下跪,朕讓你跪得頭疼。你們說一說,如今朕怎麼辦才好”!
“這……”,幾個輔政大臣麵麵相覷。原來大家以為討逆軍大軍所至,必將勢如破竹。朝廷收複了北方等地,也就是找到了新的錢罐子,再支撐些年沒什麼問題。樂觀如方孝儒者,甚至認為王師所至,百姓必贏糧景從。誰料到打了幾個月,仗打成了這副樣子。非但北平的財產沒搶到,連京師都得賠進去。大夥都不知兵,關鍵時刻不敢再亂出主意,一個個低著頭,各自打著小算盤。簾外的春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打在芭蕉葉子上,聲聲催人老。
“陛下,依臣之見,而今上策是議和”!見沒有人說話,代理戶部尚書卓敬上前一步,躬身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朝廷所轄之地,還有山東、河南、浙江、江西、直隸五省。此外,兩廣和福建尚未從賊,曹大帥忙於在海上與外寇交戰,態度不明。水師之力,燕王素忌憚之。如果此刻萬歲下旨議和,允了郭璞等人的《平等宣言》和《分權製衡方案》,再擇一二個貪官佞臣斬之,以平天下之怨。則燕王師出無名,其他各番必左右觀望。朝廷趁機立憲,重組內閣,萬歲順理成章成為新政元首。失權而不失位,天下可安”!
這是卓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主意,安泰皇帝曾說過這樣一句話,“養士二十年,唯得一卓敬”,中肯地評價了卓敬的謀劃能力。以卓敬的眼光看來,郭璞等人隻要求推廣新政,以“複興儒學”所倡導的平等之宗旨約束天下人,並不強求一定是燕王當皇帝。而燕王朱棣當初打的旗號是自衛,並沒說要奪取帝位。為了允文著想,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將朝廷的貪官汙吏如周崇文之流和主張強力削番的黃子澄、方孝儒等人交出去由郭璞等人審判。戰爭才有可能平息,允文還可以做一個率先立憲的皇帝。過去種種,可以推到臣子身上。將來大明帝國果真因立憲而成為世界的霸主,允文甚至可名垂青史,成為秦穆公一樣的千古明君。
此言一出,全體內閣大臣均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住口,萬歲乃一國之主,豈能向反賊低頭。”!兵部尚書周崇文跳出來,衝著卓敬大聲喊道。轉身對著建文皇帝躬身施禮,氣急敗壞地建議“萬歲,出此策者,其心可誅,請萬歲速斬之”!
“殺了卓敬,恐怕也抄不出多餘的銀兩來。倒是周大人身家千萬,隨便抄上一抄,足夠給討逆軍添置冬裝”!戶部代理尚書卓敬不理會周崇文的叫囂,冷冷地說道。
“你”,兵部尚書周崇文氣得臉色黑中帶綠,手指著卓敬,說不出話來。對於時局實在是絕望,戶部代理尚書卓敬也豁了出去,向前走了幾步,怒視著周崇文,冷笑著罵道:“我,我怎麼了,卓謀雖然職位低微,卻沒貪過一文不義之財。縱遭橫死,放到哪朝史官筆下,也少不得清廉二字。倒是周大人要小心了,恐怕千年之後,貪官在曆史上亦是臭的,任誰都翻不得案。”
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麼?朱允文苦笑著坐在龍案後,懶得裁斷。簾外雨聲更急,如千軍萬馬一般在廝殺一般,寥寥一瞬間,地麵上已經成河。不知流淌的是血,還是水。
眼看禦書房成了角鬥場,黃子澄趕緊側身於周、卓二人中間,低聲勸解:“二位大人,二位大人,此乃皇上的禦書房,不是尋常百姓家。國難當頭,二位卻爭吵不休,對得起先帝得栽培麼。周大人當年所犯之錯,萬歲已經說過既往不咎,卓大人何必翻他老底。卓大人之策雖然把大家的性命都搭了進去,也算對萬歲盡了心。為萬歲盡忠,本來就是我們當臣子的分內之責……”!
“好了,好了,你們下去吧。朕需要好好想一想。子澄,你留下,替朕擬一道旨意,讓耿老將軍統領討逆軍,把李景隆調回來。朕不降罪於他,讓他閉門思過吧。至於如何應對當前局勢,明日早朝,朕再問群臣主意”!建文皇帝揮揮手,打斷了黃子澄和稀泥。是該想個辦法了,形勢不容拖延。聽著簾外的雨聲和群臣的告辭聲,朱允文慢慢有了計較。
“子澄,擬旨”,禦書房,建文皇帝計算著群臣已經走遠,低聲吩咐。
“是”,黃子澄答應著,在桌案上鋪開了黃綢。幾句措詞嚴厲的話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朵,嚇得黃子澄手一抖,一團濃墨落到了聖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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