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五)
冬雪初晴,刺骨的寒風將雪沫從房頂,瓦麵吹到半空中,紛紛揚揚輝映著日光的七色。覆蓋於紅牆黃瓦之上,是四角形的天空。臨洮城,秦王府,荒唐王爺朱樉身批一身玄色戰甲,精神抖擻地在四角天空下踱步。
今天是個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後一天,也是他朱樉屈居人下的最後一天。貼木兒的大軍已經打到了肅州衛,差一步就到居延海。令他背生芒刺的武毅侯張正武率領兵馬出關迎敵,現在整個臨洮城的軍隊就剩下了秦王府衛隊和貼木兒派來的心腹死士。正是舉事的大好時節。想著自己身披龍袍,君臨天下的威風;想著這些年為拉攏張正武而送給他的美女和金銀就要連本帶利收回;想著自己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秦王朱樉心中就有股說不出的興奮。人活一世,為的不就是做回天下之主麼。
什麼平等,呸!老子身上流著帝王血脈,天命所歸,怎會與這些百姓平等。誌得意滿的秦王冷笑著想。況且生在帝王家,從小到大學的就是治國之術,和扶犁黑手並肩而立,那不是汙辱斯文麼?雖然對郭璞在北平發表的《平等宣言》不屑一顧,秦王朱樉還是敏銳地從中嗅到了機會。眼下是興兵的最好時機,自己放貼木兒入關後,至少有兩個旗幟可以選擇,或曰‘勤王’,或曰‘平權’。反正隻要取了天下,不必在乎旗幟打的是什麼。況且可以給“借兵”之事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把割地行為名正言順說成為了靖難。
很少人知道秦王的心思,眼下臨洮城內,民間最關注的隻有兩件事,第一就是南北之戰。第二是貼木兒的遠征。百姓們對於數千裏之外的南北之戰的關注程度,甚至超過已經到達家門口的貼木兒大軍。徹底摧毀了蒙元帝國後,大夥對定西軍的戰鬥力有種盲目的信任。民間普遍的觀點是,當年藍大將軍與張小侯爺一支軍隊頂住了西路蒙古數萬人馬,難道萬裏而來的貼木兒還能比蒙古人厲害?但對於南北之戰的爭論就多去了,大夥因為地位和見識的不同各持己見。支持南北兩方的人通常在茶館酒樓裏說著說著就吵起來。支持朝廷的人罵支持北六省的人是‘無君無父的賊骨頭’,支持北六省的人罵支持朝廷者是‘天生願意做奴隸的賤胚子’。西北人性子火爆,口水戰很容易就演變為群毆。官府的差役們這下有了事情做,每天忙著四處拉架。讓差役們最苦惱的是,每次群毆的結果都成一邊倒趨勢。城裏“賊骨頭”人數總比“賤胚子”多,所以打起來每每獲勝。打到後來差役們也明白了,除了豪強外,越是在底層掙紮過的人,越容易成為《平等宣言》的支持者。反之,那些家境比較好,特別是一些官宦子弟,對平等絕對斥之以鼻。他們認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父輩們掌握了權力,自己更應該繼承父輩的權力,因為自己對權力運行規則比平頭百姓之子了解得多,操作起來也嫻熟。
無論百姓在城裏怎麼鬧騰,怎麼走還得看著地方的掌權者。眼下除了北方六省外,其實全國各地的情況都差不多。北六省的報紙被朝廷下令封堵住了,南邊的報紙不敢亂講話,可一些小道消息還是從民間渠道傳到了西北。據說在南邊的湘王已經起兵支持燕王了,宣布兩湖在大明號令下自治,隻服從大明,不服從朝廷。北邊的晉王的軍隊也開到了大同府一帶,不知是針對蒙古涼王、北六省還是允文。偏偏西涼地區的兩個掌權者都沒出來說話,掌握政權的秦王和掌握兵權的藍玉就像事先約定好了般,對局勢保持著沉默,誰也不肯站出來高呼一句,告訴大家到底該支持哪一方。
一切都在百姓注意不到的陰暗處進行。秦王朱樉今天就準備給西北百姓一個明確的答案。近二十年來,他治政西北,創造了這個地區前所未有的繁榮,現在是他索要報酬的時刻了。絆腳石張正武和他的支持者已經順利地被支到前線去送死,藍玉在收到他給的密信,知道了洪武十七年背後發生的一切後,據門下謀士回報說當場吐了血,手指沾血為誓詞要洗此仇恨,今天,就等藍玉一過府,大夥就拉著他宣布起事。到時候,無論藍玉答不答應,都得被協裹到他秦王的戰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