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浴火 (三)(3 / 3)

蘇策宇?後都督潘忠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嗡了一聲,天旋地轉。蘇策宇是著名的馬賊,蒙古小孩聞其名不敢夜哭。蘇部騎兵每個戰士至少有四匹戰馬,他一個獨立師從側翼掩殺過來,得多少戰士才能阻擋住他的進攻?討逆軍什麼裝備都不比自衛軍差,缺就缺在騎兵上。

“慌什麼,慢慢說,誰,多少人。”,李景隆衝出指揮所,一把從地上拎起垂死的士兵。受了重傷的傳令兵拚命掙紮幾下,眼睛一翻,在李景隆手裏昏了過去。

“該死”,李景隆扔下手中士兵,向另一個傳令兵衝去。第二個傳令兵見狀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邊哭,邊報告道:“天暗,看不清楚多少人。突然就從山窪後衝了出來,楊旅長帶著大家沒開幾槍,就被帶頭的那個軍官砍了。”

“你們師長呢,敵人,敵人現在衝到了哪個方向”。李景隆氣急敗壞地問。報信的傳令兵喘了口氣,哭著答道“師長上去和他們拚命了,讓我,我們趕快前來彙報。說,說他們可能衝擊方向是炮兵師”。

“炮兵師”,李景隆的長髯急得絞成了一團疙瘩,火炮集中使用是軍事操典上寫得清清楚楚的條例。如果蘇策宇的軍隊從自己的防線上撕開口子,一鍋端了這個炮兵師,西線部隊的火炮就會損失掉三分之二。自己拿什麼攻北平城,殺光了蘇賊的獨立師也補償不了這個損失。

“大夥不要慌,蘇賊的騎兵還在草原上呢,被靖遠軍和涼王夾擊,不可能這麼快就殺回來”!老將潘忠最先恢複鎮定,大聲安撫指揮所內混亂的軍心。

聽到潘忠的話,李景隆也跟著恢複了些神誌,用目光逼視著報信的士兵問道,“你看清楚了,是蘇賊的獨立師旗號,那個大明戰旗邊,有沒有個鷹旗”?

“好,好像是頭熊”,報信的士兵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猶豫著回答。

“是蘇賊的屬下,不是蘇賊本人”,老將潘忠暗自鬆了口氣,剛要提醒李景隆安排士兵救援炮兵師,大地突然一亮,鋪天蓋地的炮彈黑壓壓飛了過來。

“趴下”,潘忠一躍而起,將李景隆壓在身底下。漫天彈雨落在指揮所周圍,所落之處被炸成一片火海。

“安東軍造反了,安東軍造反了。近衛軍和安東軍打起來了,近衛軍和安東軍打起來了”,混亂的叫喊聲在黃昏的天空中回蕩。正在與王真部糾纏的瞿能回頭一看,指揮所方向,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白天深受倚重的炮兵師突然掉轉炮口,沒頭沒腦地衝著自家弟兄轟將起來。前來增援的部隊兜頭吃了幾炮,亂哄哄的後退。對麵的王真部卻越戰越勇,大批士兵端著刺刀向自己撲上。

李景隆用力推開老將潘忠的屍體,打著哆嗦站起身。平素被他呼來叱去的老將潘忠背上被炮彈撕開了幾個大口子,熱血汩汩而出。指揮所外,到處是亂跑的士兵,各級參謀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應對這一亂局。不時有炮彈從空中飛來,沒頭沒腦地落在紛亂的士兵中間。

“不要慌,不要慌,組織反擊,將炮兵陣地奪回來”,李景隆大聲喊到,盡力去收攏指揮所裏各級軍官,組織參謀去各部傳達命令。

敗局一發不可收拾,狡猾的王真瞅準時機,將全部家底盡數壓上。旁邊偕同王真守衛滿城一線的另外一個自衛師也開始趁火打劫。被自己方炮火炸暈了頭的討逆軍士兵亂哄哄的,不知道該聽誰的指揮,也分不清楚安東、近衛二軍火並的消息是不是事實。

“蘇策宇,老子跟你拚了”,李景隆跳上戰馬,招呼身邊衛士跟著自己去拚命。幾個親隨侍衛彼此使了眼色,上前拉起李景隆的戰馬就向後跑,邊跑邊勸解,“大帥,大帥,敵軍人少,攻不了多久,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站住,站住,再跑,我將你們幾個全砍了”,李景隆在馬上高喊。侍衛們不肯依他,護著戰馬隨著亂軍向南方撤,天黑,路滑,局勢亂,誰也不知道要退多遠。

天完全黑了下來,王真帶著麾下的親兵興高采烈地停住追擊的腳步,此戰大獲全勝,將數倍於己的敵人趕回了南邊,士兵們都為久違的勝利興奮不已。

不遠處還有稀稀落落的槍聲傳來,王真向槍響處望去,看見幾百號自衛軍士兵圍在一個小土丘下。土丘上影影綽綽有人,不時地向土丘下開冷槍,阻擋士兵們前進的腳步。

“怎麼回事”,王真停住腳步,抓過一個向土丘方向跑的下級軍官,大聲詢問。

“稟師長,弟兄們圍住了一夥人,好像是瞿能父子,勸他們投降,他們不肯,正僵持著。您看,咱們是抓活的還是要死的”。軍官立正敬禮,簡要地回答了前邊的情況並向王真請示。

“找幾個嗓門大的勸勸他,就說李景隆丟下他們跑了,讓他們自己拿主意。十分鍾後,他要是還不投降,就用小娃娃炮轟掉這個山頭,成全他的忠義之名”。王真對活捉瞿能父子不感興趣,白天的仗打得太慘烈,李景隆用大炮轟掉了自衛軍那麼多弟兄,王真要以牙還牙。

下級軍官答應一聲,大步跑向土丘。大夥心裏對瞿家父子都沒好感,白天討逆軍的強攻就由瞿能父子所部承擔。可以說,這對父子手上染滿了自衛軍將士的鮮血。

土丘下傳來幾聲大嗓子喊話,隔得遠,王真聽不太清楚內容。隱約在晚風中聽到一些投降不殺,寬厚仁義之類,還有士兵們亂哄哄的嘲笑與危脅。

土丘上沒有人回話,瞿能父子仿佛啞巴了一般,誰也不出來表態。一會,被困的士兵點燃了篝火,數十名安東軍將士手挽著手,仿佛眼皮底下的自衛軍弟兄不存在般,啞著嗓子,哼起了一首著名的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大將王真突然覺得胸口一痛,眼淚不由自主地跟著往下掉,夜色中,圍困著土丘的自衛軍老兵啞著嗓子,慢慢跟著土丘上的仇敵齊聲吟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土丘上,與士兵們彼此相擁的瞿能父子仿佛看到了王真,衝著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算做告別。解開腰間的手雷,輕輕地丟在火裏。麾下的安東軍士兵吟唱著戰歌,解下手雷,重複著同樣動作。

爆炸聲起,戰歌縈繞不絕。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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