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忠魂(八)(3 / 3)

“點火把,點火把,小心腳下”,有聰明者大聲提醒。手忙腳亂的青衣侍衛點燃火把照亮前路,沒等高興起來,乒乓幾聲火銃響,幾個高舉火把的士兵被冷槍打爆了腦袋。

“媽呀”,侍衛們大叫連連,扔下火把退出樹林。這仗沒法打,林中暗處好像有無數機關,不點火把,無法識別出機關位置。點燃火把,就等於給人家提供了開槍的靶子,剛好讓人家槍槍爆頭。偏偏自己這邊還不能還擊,打死了對手,貼木兒要砍大家腦袋。

趁著混亂,晴兒半拖半扛著高德勇向樹林後邊溜,天已經黑了下來,被嚇破了膽子的侍衛一時半刻未必敢再衝入樹林。如果能借著夜色的掩護翻越山嶺,就又能甩開貼木兒一程。胖子說過,貼木兒沒三天時間和他耗。今天是第二天,胖子,你一定要挺住。

高德勇肥大的頭顱垂在晴兒肩膀上,雙腿勉強向前挪動,每走一步,仿佛都耗盡了全身力氣。聽著耳邊越來越沉重的呼吸,感受到肩膀上濕漉漉的血流,晴兒的心在絕望中掙紮。高德勇不是個好人,從認識他到現在晴兒一直這麼認為,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他的肩膀可以給自己心愛的人支撐起一片天空。這種人平時嬉皮笑臉,為了謀求利益不擇手段。但疾風吹來時,卻能挺立起來,用生命捍衛做人的尊嚴。

“晴兒,天黑了嗎”。走出一裏後,肩膀上的那個大腦袋終於發出了一絲動靜。

“天全黑了,他們看不見咱們。”晴兒心頭傳來一陣狂喜,眼裏不聽話地掉了出來。

“天黑了,我說我怎麼看不見東西了呢”,高德勇喃喃自語,仿佛要說些什麼,但言語中已經失去了邏輯,“那些陷阱支撐不了多久,貼木兒這次狠了心要抓到我,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這片樹林太小,太小……”。

“你放心吧,隻要我活著,他們就甭想碰到你”,晴兒咬著牙回答。“你答應我去威尼斯的,死胖子,你不準半途反悔”!

“我不反悔,我從來沒後悔過和你一塊西行。這些日子,我很輕鬆,很快樂,雖然沒錢賺,但比賺錢還快樂”!高德勇艱難地搖動腦袋,用肥臉擦去晴兒一側的眼淚。“晴兒,你知道嗎,我前邊有九個老婆,但和你在一起時,我才知道,武侯問過我的那句話,‘什麼是真愛’,白活了一輩子,到最後我才懂”。

“死胖子,不準瞎說,留著點力氣。他們追不上咱們”!晴兒哽咽著,倔強地邁動腳步。肩膀上的高德勇越來越沉,幾乎全部體重都壓了過來。

“繞過去,圍住樹林,困死他們,天亮後看他們向哪裏跑”,林子外,傳來陣陣腳步與嘈雜。已經到另一側的邊緣,高德勇說得對,這片樹林實在太小。俏晴兒找了棵老樹,將高德勇藏在樹後,抓起火銃打算先去林子邊緣試探動靜。

“晴兒,別走”,高德勇如同一個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拉著晴兒的手,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去探探路,馬上回來”,晴兒低聲安慰。猛然間看到高德勇的眼神,在黑沉沉的夜色裏露出一片留戀的光芒。不忍心抽出手,返身抱住了胖子的身軀。

“晴兒,你聽我說。他們要的是我,是我名下那些錢莊和票號,遼蒙聯號的股份,還有那些夥計。咱不能給他們。給了他,即使打不下大明,他也能在大明境外興風作浪”。高德勇說話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沒力氣。

“咱不給,誰也不給。死胖子,你,你堅持住,堅持住”。晴兒聽了胖子的話,自知不妙,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落到高德勇臉上。

“晴兒,你聽我說。我不是個有骨氣的人,又怕疼,又怕死……”。高德勇伸出大手擦幹晴兒的眼淚,艱難地解釋。

“你不是,你是個男子漢,我心中最出色,最有本事的男人”,晴兒抓起高德勇的大手貼住自己的麵頰,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高德勇冰冷的雙手。

高德勇艱難地笑了笑,用手指摩挲著晴兒的俏臉。這個俏臉曾經讓他如此沉迷,如今雖然看不見了,仍然能感到手指處傳來的溫潤。

“晴兒,我真的不是個硬漢子,我又怕疼,又怕死。”高德勇的話時斷時續,“如果真讓他們抓了,動了刑罰,我肯定熬不過。我一輩子沒丟過人,你,最後時刻,你別讓我丟人好嗎”?

“不”,晴兒不顧外邊的追兵,發出一聲瘋狂的長號,“死胖子,死胖子,我,我不準你死”。

林子外的士兵被這突然傳出的聲音嚇了一跳,想衝進去,又怕是高德勇使詐,猶豫了半晌,還是停住了腳步。帶隊的軍官趕緊跑到樹林另一邊,將最新情況報告給貼木兒。

“人生自古誰無死,按你們那個教義的說法,我不過是在天堂裏等著你團聚。不,是在地獄裏仰望天堂裏的你,我這輩子,做錯,做錯的事實在太多了,太多,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得到救贖”!高德勇喘息著,嗓子裏感覺到了生命的鹹腥。

“你會得到救贖,天堂地獄,你等我,我就陪你”,俏晴兒低頭,在黑暗中吻住了高德勇厚厚的唇,感受到了那裏生命的溫熱。

“等我,胖子”,晴兒的右手微微用力,猛然將一整支翡翠簪子,從高德勇的心髒位置紮了進去。高德勇扭動了一下,如釋重負般出了口氣,停止了呼吸。晴兒呆坐在高德勇屍體前,默默地收拾幹淨自己的頭發,用淚水將麵孔洗幹淨,用從貼身衣服上扯了塊白綢子罩住。

“阿爾斯楞,你在哪裏,我不怪你了,你出來,我接你回去治傷。傷好後,放你和你的老婆走”。不知多久,晴兒突然聽到樹林外傳來貼木兒焦急的聲音。

“阿爾斯楞死了,我殺了他。他的票號與股份現在都由我一個人掌管,如果大愛彌兒能放過我,我就將它們全部作為您的軍資,並且,還有別的禮物送上”。晴兒平靜地將短刀,火銃,一把把扔出樹林外。用手摸了摸高德勇熟睡般的麵容,揮動軟劍,砍下他的腦袋。拎著那花白的頭發,緩緩走出樹林。

“站在原地,別動”!青衣衛士見到晴兒,立刻將貼木兒身前身後護得滴水不漏。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衝上前,奪下軟劍,奪下高德勇的人頭,一塊送到貼木兒麵前。

“搜這個女人的身,別讓她找機會害大愛彌兒”!貼木兒的侍衛長大聲命令。

禽獸般的侍衛不顧性別差異,抱住晴兒,從頭到腳摸了一個遍。

“什麼都沒搜到,除了幾個小印章。”搜身的士兵舉著晴兒與高德勇的公務印章獻給了貼木兒。手指上,還帶著晴兒身上淡淡的幽香。沒輪到機會搜身的士兵“咕嚕、咕嚕”咽了幾口吐沫,火把下,半身是血,白綢蒙麵,衣衫破爛的佳人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貼木兒接過印章看了看,臉上的焦急變成了微笑。驅動坐騎靠近晴兒,和顏悅色地問道,“阿爾斯楞的產業的確全由你掌管?那你為什麼還要殺他,你還有什麼禮物”?

“我不是漢人,也不是蒙古人。”回答他的是一雙水汪汪迷離搖曳的碧眼,俏晴兒抬起頭,輕輕摘下自己的麵紗,露出一幅絕世容顏。

“咕嚕”,周圍的士兵全部咽了口吐沫,美,無法形容的美,怪不得阿爾斯楞將家產全交給了她,也怪不得阿爾斯楞萬裏西行,隻帶了這一個女人。更怪不得大愛彌兒下令捉活的,一天兩夜追擊,死了這麼多人,值得,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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