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鏢頭歎了口氣,悄悄使了個眼色,製止了鏢師們的進一步行動。紅袍將軍麾下這些士兵都是沙場老手,警惕性甚高。一路上,操著三兩句現學現賣的漢語前來噓寒問暖的低級軍官不斷增多,到最後幾乎每個鏢師身邊都有兩三個人在招呼。眼下所有人都無計可施,到底能否逃離生天,就指望高德勇這個有名的黑心腸剩餘的那半分良心了。
沉悶而悠長的號角在城市上空響起,一聲聲如虎嘯龍吟。城門口處,緩緩地湧出幾個手擎大纛的士兵,將一麵淡青色的旗幟穩穩地探向半空。“噢――噢――噢――噢”,半山坡上,各仆從國軍隊發出狼嚎一樣的呐喊,引得大纛上的蒼狼如活了一般,隨風伸展身軀,露出尖利的牙齒。
“真主保佑,真主保佑大愛彌兒”,城牆邊的士兵一同拔出馬刀,與山坡上的狼嚎往來呼應。伴著鼎沸的歡呼,一個須發皆白的錦袍老者被人簌擁著從城門口走出來。精心修飾過的麵容稱得上英俊,遠遠望去有繼承了三分阿拉伯人眉目清晰的優點,又不乏突厥人骨骼粗大的英姿,剩下的三分,則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蒙古人身上與生俱來的凶悍。
這就是帖木兒,老鏢頭張懷仁的手心立刻被汗水溢滿。這個人看上去讀過很多書,舉手投足帶著幾分學者的幽雅。但沒人會以為他是一個學者,單憑他目光不經意一瞥之間所包含的殺氣,足以證明他是一個席卷天下的帝王。當他微笑著向張懷仁這邊看來的時候,不但張懷仁與眾鏢師覺得心冷,即使追隨帖木兒多年的士兵亦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口中“真主保佑”的歡呼聲頓了頓,更加聲嘶力竭。
“老哥哥,多年不見了,你氣色看上去很好啊”,高德勇清清嗓子,壓過山呼海嘯的“真主保佑大愛彌爾”聲,微笑著向帖木兒表達自己的問候。數萬人的呐喊中,這句沒有半點兒對真主與大彌爾歌頌的問候讓帖木爾麾下眾將覺得格外紮耳,不約而同把手按到了腰刀上。
“好,好,我這一次次死裏逃生的身子骨,結實著呢。你呢,阿爾斯楞,你可越來越富態了,來來,讓老哥哥量量你有多粗”,帖木兒大笑著張開雙臂,走向高德勇。
高德勇的身上的武器在帖木兒未出城門前早已被人禮貌地收走,連靴子都被磁鐵吸過。謹慎的紅袍將軍輕輕側開身子,讓開帖木兒與高德勇之間的通道。兩個加在一起超過一百二十歲的老頭笑嘻嘻地抱在一起,親熱到仿佛真的是手足兄弟一般。“真主保佑大愛彌兒,真主保佑遠方來的客人”,眾將士被帖木兒興奮的情緒感染,扯開嗓子齊聲歡呼。
“眾星庇佑的萬王之王,他在眾河之女的麵前擁抱自己的兄弟。他的胸懷如天空一樣寬廣,他們的友誼如伊烈河一樣源遠流長……”,羅恩勳爵掏出鵝毛筆,一邊寫,一邊吟唱出史詩般的曲調。
帖木兒攬著高德勇德肩膀,拉著他跳上自己的馬車。與他並肩走進阿裏瑪圖城。眾鏢師與晴兒也被“熱情”的阿拉伯人簌擁著,走入城內。阿裏瑪圖的街道很整齊,路麵剛剛用青石鋪過,馬蹄踏在上麵發出悅耳的“的,的”聲,越發襯托出城市的寧靜。曾經的店鋪,飯館現在都變成了帖木兒嫡係部隊的宿舍,士兵們從房間裏走出來,滿懷崇敬地立在街道兩旁,向帖木兒致以最高的敬意。高德勇仿佛沒經曆過這麼大場麵,被士兵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在馬車上不停地將頭扭來扭去。
“看什麼,怎麼,不認識這座城市了嗎。你好久沒來,覺得這個城市是不是整齊了些,沒有那些討厭的賤民在街道邊般吵吵嚷嚷亂丟髒物”。帖木兒緊了緊攬著高德勇的那支手臂,笑嗬嗬地問道。
“是啊,我已經認不出這座城市了。真丟人,我連自己開在這裏的錢莊分號也找不到了”。高德勇陪著笑臉,試探著打聽高記錢莊夥計的下落。
聽到高德勇的抱怨,帖木兒的笑臉難得地變了變,嗓音竟微微帶上了些羞愧的味道:“好兄弟,城破那天當哥哥的沒照顧到,害得你手下的夥計全死在亂軍中了。店鋪也被暴民們趁亂打劫折騰得不成樣子。做哥哥的沒盡到責任,實在慚愧。不過我已經將原來的城主衙門給你留了出來,你隨時可以搬進去重新開一家分號。至於錢麼”,帖木兒在馬車上回過身,衝著手下的武將們大喊道:“我的好兄弟的錢莊毀在戰火裏了,你們說咱們該如何賠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