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顧悟塵這話說得無憑無據,有些誅心,林縛心裏也認為現在這位江寧守備將軍指不定就是有這樣的齷齪心思,畢竟這邊的駐軍僅守備將軍府下轄的就有三萬之眾,還有提督府衙門的一萬駐軍,他們倒是不怕北岸淹留的十數萬流民鬧什麼大亂。
這些人是恨不得能再亂一些,更方便他們渾水摸魚。
林縛暗暗的吸了一口氣,又問道:“這新官何時上任?”
奢家正式歸順封侯之後,朝發要求江東、兩浙、江西、湖廣等郡斷對東閩的錢糧輸供,東閩諸軍到新的駐地後,由兵部補發欠餉,以致敦促東閩諸軍北上。這幾個月來朝廷陸續從東閩抽調出去的精兵強將有五萬之多,卻單單江寧兵部尚書、東閩總督李卓調任江寧守備將軍的聖諭卻遲遲未發,也不知道會拖到何時。
“都在說快了……”顧悟塵攤了攤,表示以他的身份也不知道確切時間。
林縛猜測,一方麵朝廷是希望李卓能在東閩多坐鎮些時間,另一方麵,朝廷也許是想盡可能的將李卓麾下的那些精兵強將都抽掉,防止李卓到江寧坐鎮之後,他麾下那些精兵強兵都賴在東南不走。李卓隻要截下江東一郡的錢糧,勉強能養十萬兵,到時就又有可能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麵。
李卓久負盛名,林縛倒是期待他到江寧後,能讓這邊的局麵有一些改觀。
林縛與顧悟塵沿著江灘折向往南走,顧悟塵看見水麵上有好些漁船,問林縛:“天氣轉暖,這水麵上的漁船也多了,獄島上每日捕魚可有增加?”
“以往派十五人捕魚每天能得三四百斤魚,這兩天能得五百斤,是有增加……”林縛說道,他也看向遠處水麵上的漁船,心裏暗道:這些漁船可不都是來朝天蕩捕魚的,曲家將今日要在朝天蕩交付贖銀換人的消息暗散播出去,江寧府左右的流寇盜匪不曉得有多少人想到朝天蕩上渾水摸魚一把,畢竟兩萬兩銀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小數字。
林縛剛剛跟顧悟塵一邊說流民事,一邊在觀察江麵上的情形。
曲家裝銀的船此時就停在距獄島東南角四五裏的水麵上裝模作樣的捕魚,這隻扮成漁舟的小船有一處不是很明顯的特殊記號,這艘船午前過河口時,林縛就看到了。林縛在想:曲武陽此時到底藏身在哪裏觀察著朝天蕩裏的一舉一動?
“大人,”楊樸走過來問道,“是不是該回城了?”
“天時還早嘛,”顧悟塵抬頭看了看,說道,“說好還要去岸上看看的……”他早聽說金川河口一派繁忙,早就想來看看,但是一直都沒有一個恰當的名義,這時候就想去順便看一下。
“我就去安排……”楊樸說道。
給折騰了兩回,曲武陽這次除了將消息暗散出去之後,倒沒有直接做別的手腳。為防止其他趕過來渾水摸魚的勢力先發現裝銀的船,除了不是十分明顯的標識之外,這艘船跟其他漁舟沒有什麼區別,就連兩名親信也是漁民出身,帶著漁具出去。放銀的船午前從金口河口出去到朝天蕩裏等著對方帶人過來換銀,曲武陽領著人就在金川河口的東岸高堤上觀察水麵上有無異常。
今天這朝天蕩裏也真是事多,早晨先是江寧府尹王學善的夫人坐官船去北岸燒香去,午前按察副使顧悟塵到江島大牢巡視,顧悟塵乘官船到獄島時,還將獄島跟河口的水道封閉了一段時間。裝銀的船也幸虧早一步出河口,不然河口外的水道封住,要拖到午後才能通行。曲武陽站在一棵百年老柳下,見裝銀船周圍水麵並沒有其他船靠近,又朝獄島方向望去,能看見顧悟塵跟林縛的站在涯頭談話的身影。雖說隔得遠,但是顧悟塵身穿朱紅官袍、林縛身穿青色官袍,跟披甲帶刀的護衛對比鮮明。
“他在石梁縣怎麼就沒有給人一刀殺死,到江寧暗就為他攪出這麼多風浪來。”曲武明啐了一口。
曲武陽抬頭看了看天,估算著銀船進入朝天蕩已有兩個時辰,這時候也不見有人來拿銀,雖說大家都在比耐心,他還是忍不住有些焦急。
不僅曲武陽焦急,就連朝天蕩裏聞訊渾水摸魚來的各方流寇勢力也開始焦急,有些船開始向旁邊的漁船靠攏,想在交易之前將那隻裝銀船找出來搶先下手,也不去想到任何一方先得到銀暴露目標之後就會成為其他人爭先劫殺的對象。
利令智昏,曲武陽不指望這些寇勇能有多少理智,這時候也擔心他們那艘裝銀船給渾水摸魚來的流寇不匪發現了。那樣的話,曲家將消息暗放出去就弄巧成拙了。這時候獄島之邊又開始封江,四艘載滿武卒的槳船將獄島跟南岸之間的水道封閉,將範圍的漁船、商客船都趕了出去,曲武陽就看見穿朱紅官袍的顧悟塵與穿青色官袍的林縛沒有登上那艘形製較大的官船,反而登上一艘烏蓬船往南岸來,心裏奇怪:顧悟塵要到河口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