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來了……”秦承祖從門房裏走出來,站在廊簷掛起的燈籠下看著林縛,錢小五、趙夢熊等人都給吳齊先支使到別處去了,前院沒有外人,午後積了一層薄雪,沒什麼模樣。
相比秋後在清江浦時,秦承祖在海上生活了數月,皮膚吹黑了一些,削瘦的臉上給冷冽的寒風割開幾道幹裂的細口子,相貌看上去略顯蒼老,神色奕奕,燈下雙目炯炯有神,他穿著一襲綢衫,扮成商人模樣。
“秦先生能來真好,”林縛也很高興秦承祖能親自過來,周普與吳齊都各有專長,讓他們偷雞摸狗、殺人放火絕對要強於他人,但是說到落子布局,他們都不及秦承祖善謀,有些事情,林縛希望能跟秦承祖商量,走過來,關切的問道,“進城有沒有遇到麻煩?”
“今年逃荒流民潮比往年都早,再說江寧素來升平,我們拿假牙牌進城倒是無礙……”除了吳齊派去聯絡的人,秦承祖就帶著一名部下沿途潛行,到江寧地界後喬裝成商人進城,他說道,“從崇州到江寧的水路,我要走一下才放心……”
“嗯,我是脫不開身,不然我也會再走一趟……”秋暮離開清江浦後,林縛與周普先將蘇湄、四娘子、小蠻送回江寧,他們沿水路從江寧到崇州走了一個來回,林縛請秦承祖等人到正院廂房去,邊走邊說,“傅先生、子昂、喬冠、喬中他們在島上還好?”
“都好,辛苦是辛苦些,其他倒還安妥,不然我也不敢輕易離島,”秦承祖說起長山島的情況,“入冬來有過幾股東海盜從揚子江口侵入崇州、海陵,長山島不在其航線上,沒有起什麼衝突。不過我們上島之後,也不斷有海盜船接近、覬覦島上,我與子昂、青河商量都覺得忍氣吞聲立不了足、要打。上個月初旬將一股上島海盜誘殲於叢林,中旬直接將要靠近長山島的兩艘海盜船逐走,之後就安靜許多……”
秦承祖說的容易,林縛卻能想象他們的艱辛與凶險。
秦承祖一係人馬還剩下的精銳戰力才四五十人,老弱婦孺卻有三四百人,要在長山島立足,除了在島上生存的辛苦外,更要露出獠牙打消其他海盜勢力的覬覦與貪念。在弱肉強食的東海,沒有人會因為長山島好相與就會對長山島格外的客氣,恰恰要其他海盜勢力知道妄想吞下長山島必會付出血腥的代價才行。
“林縛在江寧等著聽秦先生、子昂在東海重立威名……”林縛笑著說。
“可我們在東海放出去的名號是東海狐譚縱……”秦承祖眯眼看著林縛。
林縛微微一愣,又哈哈笑了起來,說道:“秦先生當真好計謀,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在長山島立足,既要立威,又不能不跟東海盜接觸,豈能輕易給別人看透底細?我隨意想起的那個化名就借給秦先生你們用了,這麼看來,我更不能讓東海狐這個威名給墜了!”林縛心裏很清楚秦承祖這夥流馬寇始終是一支內聚力極強的獨立勢力,不會輕易依附別人,更不可能將今後的希望寄托他這個沒有什麼勢力的舉子身上,之所以用他的化名在長山島立名號,也許有感激他這段時間為他們盡心做事的因素,更主要的原因還是秦承祖在長山島故布疑陣迷惑其他東海盜,又笑著問,“可是為什麼匪號要用‘東海狐’?”
秦承祖笑了起來,笑著說:“這可是青河想出來的,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日後去找他。”林縛的反應很讓他滿意,雖說林縛很值得人欣賞,也很值得信任,但是現在還不是想太多的時候。
這會兒柳月兒端著茶水送到正房來,她剛才就聽錢小五說有外地來的客人過來,這會兒看見林縛回來,便沏茶端來,看著秦承祖與林縛對案坐談,周普、吳齊、趙虎、陳恩澤、林景中等人都站在一旁,也知道客人身份不凡,因為之前奢飛虎以及趙舒翰等人上門來,她可沒有從周普、吳齊眼裏看到對人有如此的敬意。
柳月兒萬萬想不到今天過來的客人原來是個馬賊頭子,現在改行當海盜頭子了,將茶水放案上,朝秦承祖斂身施了一禮,問林縛說道:“客人過來時,宅子裏已經用過餐了,我這會兒又準備了些酒菜……”
“好,我跟秦先生一會兒就過去,辛苦你了。”林縛說道,看著柳月兒在燈下這張千嬌百媚的臉,又想起離開顧宅前顧悟塵所說的那句話來。
男人喜歡漂亮女人,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不過林縛心裏清楚石梁知縣梁左任將柳月兒送給顧家當廚娘是什麼意圖,讓柳月兒留在宅子裏一直都沒有別的什麼想法,今夜給顧悟塵一句話說得再看柳月兒倒有些異樣感覺來,心裏暗想:所謂心防不過如此。稍走神之際,腦子裏又閃過蘇湄清媚的嬌容來,林縛抬頭問吳齊:“秦先生過來,有沒有告訴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