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走到後院,伸手托起一個眼線的下巴,看著他嘴角溢出血,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我在江寧隻得罪過慶豐行的杜榮,你們是不是慶豐行派來的?”
這兩名眼線確是杜榮派來監視蘇湄在簸箕巷的寓館柏園的,看到柏園背後這棟宅子今天有人家搬進來住,順便過來看一眼,也沒有別的意思,哪知道就給周普從後麵揪住,掙紮都掙紮不脫。他們更加沒想到的是,這戶人家恰好又跟慶豐行、跟大掌櫃杜榮有過節,他們想辯解都不行,就給拖到後院挨了一頓悶打。
“公子爺,你冤枉小人了!小的真沒有什麼歹意,看過公子爺讓錢小五拿銀子去東市幫著添買物件,就眼饞幾個賞錢,才過來看看有沒有別的幫閑活可做,要有一點歹意,天打五雷轟、天生兒子沒屁/眼……”這兩個漢子剛給拖進來時嘴巴還硬,給周普、趙虎摁在院子裏悶打了一頓,就老實多了,這時候也怕林縛進來會真打斷他們的腿送官府,送官府倒沒什麼,打斷腿,這輩子就廢了,他們慌不擇言的發毒誓以證清白,也實在不清楚這戶人家到底什麼來頭,三個惡仆不管年紀大小卻都凶如虎狼,隻想快點脫身,哪怕給送到官府去也比給困在這裏強,哀聲懇求道,“要沒有什麼幫閑活,公子爺就放小人走吧,早知道這樣,小的打死都不到門口亂看了,小的知道錯了,小的真不知道慶豐行,更不知道老爺您跟慶豐行有什麼過節……”
“你當我這麼好糊弄?”林縛冷言道,“你們不肯說也就算了,他日我自有遇到杜榮的時候,”又吩咐周普道,“打一頓丟出去,下回再在巷子裏看到這兩人鬼鬼祟祟的,打斷腿不要留情麵……”說完話就走開了。
說要打斷腿,也隻是言語恐嚇這兩人。
雖然跟杜榮撕破臉、誓不兩立,但是林縛不會立即將鬥爭升級到血腥對抗的地步。慶豐行作為江寧城裏有名的商號,背後又有奢家支持,杜榮在江寧控製的潛勢力不會太弱,上回在白沙縣看到杜榮身邊那些的隨從,個個都精壯剽健,這些人平時散開來給慶豐行的商隊、船隊當護衛,集中起來就是一支不可輕視的精銳武力。現在就跟杜榮搞血腥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所以還要巧妙的控製著對抗的烈度,既要不斷的撩撥這廝,也要避免撩拔過度以致杜榮狗急跳牆。
周普將兩名眼線飽揍了一頓丟到巷子裏,林縛就站在宅門前看著他們一瘸一拐的離開。天時已黑,巷子裏的人家宅門前大都掛起燈籠,昏黃的光線在巷子裏浮動,也有人探頭出來看。周普下手有分寸,這兩個眼線倒是沒有受什麼重傷,不過給打時忍不住痛、哀嚎如狗,別人家也能聽見。
柳月兒這時從垂花門後麵探出頭來,問道:“沒真將人家腳打折吧?”她將手輕捂在鼓漲漲的胸口,在燈籠柔和的紅光照耀下,她臉蛋透著健康的光澤,膚光如雪,微帶紅暈,卻也有掩飾不住的擔憂,即使問出這句話,她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看林縛,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一跳一跳的。她對林縛了解很少,顧氏將她硬塞給林縛她沒有反對,一是她不想得罪顧氏留在顧家,也不想真就給半百老頭顧悟塵當小妾,再個她早就聽說林縛是個性子懦弱的人,也許會安全些。眼下看來,傳聞很不可靠。此時的她,與其說擔心那兩個人給打斷腿,不如說她擔心林縛是個殘暴無情的人。給人家當幫傭,就怕遇到這樣的主家,再說柳月兒也知道自己的臉蛋實在是個惹禍的根源。
“沒有,怎麼說我也是個讀書人,動不動打斷人家的腿幹嘛?剛才是嚇唬人的……”林縛笑道,讓趙虎將宅門關上,問柳月兒,“晚飯做好沒有,我肚子快餓癟了。”
“嚇我一跳,剛才怎麼沒有看出你是裝的?”柳月兒鬆了一口氣,心落回原處,覺得林縛在燈籠照耀下的笑容還挺燦爛,怎麼看也不像殘暴的人,說道,“有幾樣是熟食,倒是能吃了,我再去燒個湯……”轉身要走,突然間又想起一件事來,“那個請托去買東西的幫閑漢還沒有回來?”
聽那兩名眼線的話,那個青年叫錢小五,林縛呶呶嘴,說道:“也許去晚了,東西不好買,”又朝周普、趙虎他們哈哈大笑,“這惡仆名聲傳出來,總也要幾天時間,不焦急。”
用過晚餐,柳月兒將碗碟收拾回後院,四娘子就過來了。
四娘子沒有走宅門,直接走牆脊過來的。
林縛晚飯後跟周普他們說要給宅子取個雅致的名字,就像蘇湄的寓館園子裏有一株生長有數百年的文柏,遂名為柏園,江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取來筆墨,林縛在輕白如綢的宣紙上寫“集雲居”三字,交給趙虎:“有時間找人做個鎦金扁額掛在宅門上頭——要做什麼事情,得要有個名號,杜榮是慶豐行的財東,咱們要跟他鬥,氣勢不能弱了……”
聽著院子裏異響,周普、趙虎警惕的去開門,就看見四娘子穿著一身花襖從牆脊上跳下來。
這邊與柏園還隔著一戶人家,四娘子從牆脊走過來,輕巧得跟貓似的。
“蘇湄小姐想見林公子,她在後園子裏,雜閑人等都給遣開了……”
“行,我跟你走牆脊過去。”林縛也想早些見到蘇湄,有些想念,更多是以後要做什麼事情,要早日做個打算。
“你行不行?”趙虎知道四娘子那是小巧工夫,他自己就不能在牆頭走得輕巧無聲,跟柏園還隔著一戶人家,林縛要是笨手笨腳驚動了這戶人家可不好。
周普天黑前出去打探過,前麵那宅人家是原海陵府通判留下來的宅子,老通判已經過世,嫡長子沒有多大出息,就守著鄉下幾百畝地跟這棟宅子當寓公。宅子比這邊要大許多,內裏破落,夫婦兩人帶個兒子,下人除了看門的老頭外,還有一對中年夫婦當仆人,看上去有些拮據窘迫,就走廊下掛著一支燈籠,天有些薄陰,沒有什麼光線照到牆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