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大宅雖說破落,但是占地也廣,十二三進院子,也能看見世宦家族的氣度;顧悟塵使人清了一間院子讓林縛與周普主仆留宿下來。顧盈袖這邊匆忙備好馬車,林縛也聽到林庭訓夜裏中風的消息趕來,看著顧盈袖要上馬車,說道:“家主得了重病,我雖然得罪了二公子,也要回去探望的。”
周普已經牽了馬跟在後麵,顧盈袖微微一怔,轉念說道:“不知道上林裏亂成什麼樣子,坐車太慢,我還是騎馬回去……”吩咐趙氏、貼身丫鬟還有報信的人,“你們坐馬車跟過來……”
顧盈袖從報信人手裏牽過馬來,跨了上去,林縛與周普也分別跨上馬,跟顧悟塵暫時告別一起出了村子。趙虎他娘趙氏這才省得七夫人也許有話私下裏跟林秀才吩咐,她拖拖拉拉的耽擱了好一會兒才坐上馬車跟七夫人的貼身丫鬟翠兒還有報信人返回上林裏。
“慢些,慢些,馬跑得太快,不敢分心說話……”林縛要顧盈袖慢一些,他的騎術實在夠嗆,僵硬的坐在奔馳的馬背上,肌肉繃緊,就怕一不小心就給顛下馬背。
之前的林縛性子膽怯,很少想要去深入的了解七夫人,也實在不明白昔日深藏在閨房裏的嬌嬌女、跟此時顧悟塵的小女顧君薰幾乎沒什麼兩樣的顧盈袖,如何堅強的在那噬血吃人的林家大宅裏存活下來,還學習這一手好騎術?
“老爺這病是重是淺還不得而知,若是病重,你要是回去,指不定就給林續宗給扣下來……”顧盈袖放緩馬速,與林縛並肩而行,周普遠遠的吊在後麵,一臉輕鬆的欣賞鐵幕山冬天的晨景。
“我知道,”林縛說道,“我想知道,若是家主病重,甚至今後再也不能起來,盈袖姐有什麼打算?”
“……”顧盈袖一時無語,她以前考慮這個問題,但是眼前有很大不一樣了,誰能知道林縛這趟回來會一改前貌?隻低語道,“你本來可以留下來幫我的。”又覺得說這話有些暖昧不清,補說了一句,“你留下來娶妻生子,林家終會有你的一席之地。”她心裏當然清楚林縛是故意得罪二公子林續宗後要趁勢逃去江寧,她仍然不清楚林縛為什麼要去江寧,一直當他是為那個豔名滿江寧的蘇湄。
“我必須要去江寧的,現在不能告訴盈袖姐你,不是有什麼苦衷,也不是什麼遠大的誌氣,是有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林縛說道,見蘇盈袖臉上有些不悅,又說了一句,“也不是為蘇湄姑娘。”
聽林縛沒來由的補說了一句,顧盈袖粉臉飛紅,罵道:“……你亂嚼什麼舌頭,我是你嬸嬸!言語輕薄,給別人聽見要拖你去宗祠割了你的舌頭。白沙縣那些事,都是趙能回來胡說八道,你也無需解釋了。”
林縛尷尬一笑,明明之前是顧盈袖糾結著說他去江寧是為了蘇湄,他看著遠處的山脊,說道:“昨日席間看到的幾個顧家長輩似乎不足恃,盈袖姐,小輩裏還有誰能成器重振顧家的?”
“為什麼這麼問?”
“我助林家,隻會成為林家的一枚棋子,我助顧家,總是要自由些……”林縛說道。
“看你怎麼相助了。”顧盈袖將給風吹散的秀發撩到耳後,看了林縛一眼,覺得這趟回來的林縛身上充滿了迷,周普的來曆也是迷,那些外鄉販馬客也是迷。
“也許該讓趙虎留下來幫你,”林縛說道,“家主風燭殘年,患了中風即使不死也隻是殘喘些日子,雖然顧大人替你撐腰,但是你要想還在林家出頭做什麼事情,你身邊更需要能夠使喚的人。”
“……”顧盈袖斂眉思索起來,久久不吭聲;林縛招手讓周普過來。
顧盈袖又猛的抬頭問林縛:“我昨日殺人,你怎麼看我?”
“我有這麼不知好歹?”林縛笑著反問,見顧盈袖很認真的表情,便認真的跟她說,“我在白沙縣也殺過人,殺過不隻一個兩個,不殺人就不能活,所以我這趟回來就變成這樣子。周爺也殺人。”
“可我是女人。”顧盈袖說道,她雖然在顧家族人麵前鎮定自若,心裏卻一直在糾結此事。
“你這算什麼殺人!這世間何止是殺人,簡值就是吃人啊,不是你吃他,就是他吃你,談什麼殘忍?真的人吃人我也見過。崇觀五年,淮上大旱,到六月都滴雨未下,那一年春麥顆粒無收,人要命,就有人跟別人換嬰兒煮了吃。四丫頭遇到一個,也殺人,將嬰兒搶回來,那嬰兒餓得太久,也沒有救活……”周普麵目猙獰的探過頭來,說起往事。
周普說的事情是顧盈袖還未經曆過的苦難,她聽了臉色發白。
“你若是同意,”林縛說道,“昨天在騾馬市看到的那種好馬——我留六十匹馬給你,再留下七個人給你,這七個人雖說不一定都有以一抵十的武勇,但是殺兩三人總是不怕的……我不是要助你,是要你幫我,我希望能幫我將他們的身份洗白,將馬換成船,換成可以揚子江航行並駛入近海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