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山半跪在地上，長發宛如岩漿鮮豔，流瀉了一地。他仰起頭的時候，季小春看到他嘴角的一絲鮮血，他的眼神十分複雜，最終笑道：“名不虛傳，即便借我幾百萬年，我也打不過你，我認了。”
“屠戮失敗者，你不應該這麼做嗎？”季晨山繼續說，“殺了我，你現在就殺了我。”他突然開始劇烈咳嗽，臉色蒼白。季小春看到季晨山的袖口滴下一滴滴血，他穿玄黑的衣服，季小春都沒看出他受傷了。
溫雅淡笑：“為什麼殺你。我隻是惱怒你擾亂這個世界的秩序，搞得我忙得焦頭爛額。對於我來說，你連對手都算不上。”
溫雅不會殺他，因為沒有必要，沒有這個心情。他雖然平日一副無賴樣子，但是他是真正的仙界大能，有風骨有傲氣，思想廣遠可容納天地蒼穹萬物繁衍。真正達到他們這個境界的人，很多思考方式已經臻於至善了。這幾千萬年不是白過的。
季晨山站起身，他身體有點顫抖。小九站在他身邊，有點擔憂地看著他。
季小春看多了季晨山神采飛揚的樣子，看多了他作為天之驕子應有的高傲和自信，甚至在魔界他如此對她，季小春都沒怨恨他，在她心裏，似乎季晨山就應該自信，得到上天的眷顧。她從沒有見過他如此灰暗和疲憊的樣子。
“我求一死。”季晨山堅決說，“你不殺我的話，說不定等我和你比肩時，會千百倍報複於你。”
溫雅盯著他看許久，搖頭歎息：“我一直覺得乾坤塔是一種很爛的仙器，你在裏麵修行一路順風無阻，連一點心境磨練都沒有，雖然你現在的修為接近金仙，但是境界太低了。你如果想報仇，那我隻能告訴你，要來便來，在下沏茶坐等。”
季晨山突然笑起來：“死也不行啊……其實我挺累的，我一點都不喜歡修行，我也不喜歡問道。我甚至很討厭這整個隱門，我母親真正為我做過什麼，幫我鋪好路嗎，為什麼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天空破開一縷光，周圍的土地已經荒裸，大片大片的陽光照在戰爭後的土地上。
他想做的事情，隻是單純的就這麼活著。他不喜歡太累。
季小春聽到他的話心中一抽，她慢慢的向他們走過去。季晨山還在喃喃著什麼，等到他抬起頭的時候，看到藍色的裙擺被輕輕吹動，陽光透過灰雲照在她的長發上，有些耀眼。
季小春蹲下來看著季晨山，她說：“晨山。”
季晨山低聲說：“姐姐，你來了……”他的聲音有點嘶啞，他別過臉說，“你不要看我，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姐姐一向希望他做那個天之驕子，她希望他被別人仰望。本來姐姐就一直不喜歡他，現在會更加不喜歡他吧。
季小春用手輕柔地捧起他的臉，看著他茫然的目光，她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
她總覺得，自己為晨山做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他走上修仙路，他一路往天之驕子的方向走去，她覺得季小春的弟弟肯定會成為一個大修士。但是，這個孩子願不願意，她從未思考。
她覺得他當時太小，不懂得分辨。但是人的願望往往樸實而強烈。
這麼多年，她覺得疏遠季晨山是對他好，不和她接觸，他應該漸漸的就忘了兩人當初的姐弟情分。想到那個禁靈環，她突然覺得自己做得非常離譜。也許，季晨山並不是想算計她什麼，他隻是單純想留她在身邊而已，一錯再錯。他的世界不斷的崩塌重組，他會不會覺得無助呢？
溫雅已經落在地上，他走到蓮大人身邊，感歎道：“姐弟倆感情真好。幸好我沒殺季晨山，不然小春肯定會宰了我。”
蓮大人沒有說話，季晨山和季小春，兩人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比兩姐弟更清楚他們的內心。他一開始就明白，隻是季晨山與他無關，懶得點破。妖族在感情方麵都異常偏執的。
季小春輕輕說：“……我以前一直覺得，我疏遠你是為了你好。其實姐姐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你以後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高興的，都要和我說，好嗎？”
季晨山直直地看著她。
“妖族命運算什麼，不喜歡就不要做了。”她笑著繼續說，“關你什麼事呢，要自私一點。”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季小春堅決說，“不聽姐姐的，不聽母親的。”她好像對一個孩子說話一樣，抱著他輕輕安慰，這樣對待隱門的聖主確實可笑了。
但是季晨山安靜地把下巴放在她肩上。
好多年前，兩人相依為命，他最喜歡姐姐抱他。暖暖的的味道。
人長大了就變複雜了，他成為了聖主，他做了很多自己不喜歡的事，他也享受過這個世界極致的榮華。其實比不上一個幹幹淨淨的懷抱，沒有絲毫用意，簡單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