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理解李曄這句話的意思。
他兩人,都有父仇未報。
李曄的臉上,沒有悲戚之色,甚至看不出來半分變化。
宋嬌看著這張平靜的麵孔,心口微微收緊,說不出的難受,她很清楚,在大悲苦麵前,要保持平靜的麵孔,不將軟弱暴露出來,需要怎樣的心力。
不僅需要心力,也需要倔強。
宋嬌收斂神色,她道:“江湖與朝堂的紛爭,本質上並無分別。而激烈紛爭的代價,就是一個個血淋淋的生命,一個個悲苦無奈的人生。”
李曄抬頭看了一眼夜空:“或許,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世道,才不會有那麼多紛爭吧。”
宋嬌搖了搖頭:“那樣的世道,很早就不存在了......又或許,一直不曾存在過。”
忽的,她抬頭向西邊看去。
那一瞬,她目光淩厲,猶如亙古不化的冰雪。
怪異的是,在這塵封的冰雪中,又似乎有一縷能讓雪山消融的陽光。
她說:“我要去見一個故人。”
......
韋江南盯著懸浮在河麵上的那個不速之客,雙手微微輕顫。
這渭水靜謐幽深,河上空無一物,隻有倒映在那人腳下的星海,在依稀的燈火中,顯得似真似幻。
修為到了韋江南這個境界,即便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也不難看清對方的麵目。讓他感到詫異的是,他並不認識這個人。那是一張普通的麵孔,普通到看過第一眼,一轉頭馬上就會忘記,連感覺都不會留下。
麵對這張麵孔,韋江南甚至還發現,他看不透對方的年紀。
而立?不惑?知天命?
都有可能。
韋江南盯著這個身著青袍,一頭灰白長發的陌生人,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就像劉大正與道人一樣。
幾艘貨船上,韋江南的隨從,都站了出來,他們看到這個不速之客,齊齊亮出法器,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數艘貨船,一群手持利器的人,對峙一名漂浮在河上的陌生男子,劍拔弩張。
韋江南沒有輕舉妄動。
他的緊張,很快就更深了,因為陌生人開始說話。
陌生人的聲音很平淡,但說出來的話,格外有力量。
他說:“你剛才說,你要去抓一個人回來?”
這話是韋江南剛才說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意氣風發,把握十足,覺得彈指間,就能將李曄擒來,為此,他甚至還想吟一首詩。
但是現在,聽到陌生男子的話,韋江南一陣麵紅耳赤。
韋江南不敢動,他忌憚對方的修為境界,他咬牙道:“你是誰?”
青袍男子沒有回答韋江南的問題,隻是淡淡道:“你去不成了。”
陌生男子的意思很明確,他就是來攔韋江南的,並且他對攔下韋江南很有把握,就像韋江南有把握擒下李曄一樣。當著這麼多人,被對方如此打臉,可謂顏麵掃地,韋江南臉上肌肉抽了抽,怒氣上湧。
作為整個韋氏一族,修為最拔尖的幾名高手之一,韋江南從來沒有被人如此侮辱過。
“若是我一定要去呢?”韋江南一字字的問。
青袍男子淡淡道:“那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的聲音依舊很平淡,但語氣嚴肅認真,讓人無法質疑。
“狂妄!誰給你的本錢,讓你如此目中無人?就算你修為高絕,但你能視天下英雄如無物?!”韋江南被一再當眾羞辱,終於忍受不住,他是要麵子的,文人雅士怎能沒有麵子?他算了一下,他身邊還有許多隨從,這裏麵不乏好手,就算對方的修為比他高,他也未必不能一戰,至少,不能不戰而敗!
“給我上!”韋江南一招手。
他招手的時候,自己也動了。
但是在這之前,懸浮在河上的青袍男子,就已遙遙向韋江南伸出一隻手,隔空往下一壓。
輕描淡寫。
轟的一聲。
水瀑暴起數丈,停靠在一起數艘貨船,猛地一震,盡數被壓向河中!
坑現、船沉、浪起!
那些修士,悉數隨船沉入水裏!
韋江南的衣袍,嘭的一聲,盡數化為碎片,猛地爆開。
而他自身,則是懸空而立。
同樣是懸空而立,他卻動彈不得,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
“天下英雄?”青袍男子哂笑一聲。
五指一張。
韋江南就像被重錘擊中,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如斷線風箏一般,轟然砸向河岸,撞到數棵柳樹,不知墜向何處,再無半分動靜。
從始至終,青袍男子臉上都無神色變化。
他一甩衣袖,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