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變化,往往叫人措防不及,宿北曾說是命。凡人的命格可以由神仙來決定,那麼神仙呢?神仙的命格又要由誰來決定?
我虛妄帝君的命,又要誰來決定?
我從來信命信天亦信自己,可到頭來,自己才是最不可信的那個。我以為我同阿九會一直好好的,我以為我身邊的人會一直好好的。
可是,阿九不好,小狸不好,鎮命不好...在我身邊之人,從遠古到如今,最後都是遭了劫難。可我又能夠如何?縱然當年修為通天又能如何?還比不上如今我隻是一條小龍來得更好。
至少,我能逗他們開心。
次日,我便打算著要去棲梧山山腳下看望北岸,於是想要從阿九的酒窖裏頭偷些酒水出來,我依稀記得,北岸是同我一樣很愛喝酒的。可今次著實是時運不濟,做一回小偷,便被物品的主人發現了。
彼時我兩隻龍爪都拎著一隻酒壇子,轉過地窖門,便遇上了紅袍墨發的阿九。
“你...”阿九皺著眉頭,盯著我爪子裏頭的兩壇子酒,似乎有怒火在醞釀。
我嘿嘿一笑道:“...誤會,誤會,我隻是,隻是想...”
“你想如何?又待如何?”阿九冰色唇輕啟,眉頭漸漸舒開,唇角帶著些莫名的笑意。
他這一笑,叫我汗毛立起,因著我對阿九實在了解。他若是笑得這般莫名,必是惱怒了。
於是我將那兩壇子酒塞到自己的肚皮底下,爪子捂著自己的肚皮哀聲道:“鳳王勒,你是不曉得,昨個兒我在溪流邊上修行,遇上個漂亮姑娘,她說她住山腳下。我就...就想...”
“你說的大約是小狸。”他說完又皺起眉頭,略微思索,又繼續道:“你看上小狸了?”
得,既然他能這樣猜了,我如何還能夠不順著這個台階下?
“原來漂亮姑娘叫小狸啊!”我用爪子揉揉自己的肚皮,笑得尷尬。阿九搖搖頭,卻還是放我出去了,連並帶走了那兩壇子酒。
隻是臨行時,阿九同我講:“若是想要同小狸在一起,必得先修出人形。”
我點頭稱是,又答應必定勤加修行,這才出了地窖。
一路上,我兩爪拎著酒壇子,穿過無盡的梧桐樹,越過無數的太陽光斑,終於在山腳下看見一個小小的草廬。
走得近了,才看見小狸在草廬前,用手在石磨盤上翻曬著什麼。
“小狸!”我高聲喊她的名字,她抬起頭來,看見是我,便停下手中活計,推開籬笆朝我走來。
“呀,是你,小安。”
對於她的驚詫,我也並不意外,畢竟我們隻算是勉強見過一麵。但是我盡量做出和善高興的模樣。
“小狸,我從鳳王那裏拿了兩壇子酒,來送給你的師父。”
小狸聞言,掩唇輕笑,將我迎進籬笆院子裏。我抬頭打量這草廬,隻覺得北岸的性子,這些年改變了很多,竟然也願意住在這低矮的草廬之中了。
“小安,你該不會是偷了漂亮哥哥的酒吧?”
說完她湊近了些,又道:“你可是不曉得,漂亮哥哥酒窖裏頭的酒,可都是給虛妄帝君準備的,若是被漂亮哥哥發現你偷酒,當心抽了你的龍筋。”
我嘿嘿一笑道:“小狸你放心,鳳王可是應允了的。”
被發現了偷酒,繼而應允,如此也不算得偷酒了。我拿這酒拿得心安理得,何況,小狸方才不是說,這酒是阿九為我準備的麼?
為我...準備的?
我怔愣在側,一時間無法自已,卻原來,阿九酒窖裏頭的酒,都是為我準備的。
而我竟然,一無所知。
“小狸,是誰來了?”緊閉的木門內傳來北岸有些沙啞的聲音,舌頭能夠重新做,想來,聲音卻是已經不能恢複了。
小狸轉頭看那木門內,歡喜道:“師父,是哥哥的小徒弟。”
門內並無應答,隻是在片刻之後,木門打開,踏出一人,卻是北岸。北岸月白袍子上,並著一朵明黃色的小花。
我想,那是他心中的念想,朔月。
“前輩您好,我是虛妄帝君的小徒弟,今個兒特意來給您送酒喝的。”我卑躬屈膝,十足十的小輩的模樣。盡管,我根本沒有膝蓋這東西...我隻是一條會直立行走的龍。
北岸頷首,卻並不同我說話,轉首朝門內道:“你說的就是他?”
門內並無應答,我卻好奇北岸是在同誰講話。
北岸挪開一點,我看見一角大紅色的衣袍,果真是他,想來這棲梧山上,能夠同北岸共處一室交談的,怕也隻有阿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