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們看見一個空著的攤位——廣場上唯一的一個空攤位。他們停下看了看那個攤子,傘架、收起的大傘、木頭凳子和木台子都是固定在一起的,這樣別人就沒辦法拿走了。
再往前走,他們看到了廣場上的第二個畫包,而且——是紅色的!與大胡子一樣,這位畫家的畫包也搭在傘架上。孫漪踮起腳,悄悄與雅克說了幾句話。雅克點點頭,輕手輕腳繞到鄰近的過道,也就是這排小攤子的背麵去了。
孫漪強作鎮定地走過去,開始谘詢:“先生,一幅畫多少錢啊?”
“60塊。”
“咦?您怎麼比別人貴?剛才問了好幾個,都是50塊錢。”孫漪說著,看到雅克已經繞到老板背後去了,正在細心檢查他的畫包。
“不一樣不一樣!我是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畢業的專業畫家!看,這是我的文憑!”畫家說著,指指麵前台子上夾著的一張紙,皺皺巴巴的,依稀能夠辨認出“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字樣。
小小一個畫包,檢查得很快,孫漪看到雅克在畫家背後比畫出OK的手勢,於是假意欣賞了一下文憑,然後說:“那我再轉轉哈!”轉身向前走去。
畫家在身後喊:“50就50啦!”
孫漪覺得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兩人碰頭,雅克說:“畫包完好無損,沒有任何撕壞的痕跡。”
孫漪說:“再接再厲,應該還有一個紅包。”
第二個紅包很快就出現了,依然掛在傘架子上,不同的是這個包裏裝了畫,撐得鼓鼓囊囊的。
等雅克繞到畫家背後,孫漪故技重施,問:“請問,一幅肖像多少錢?”
裝了畫的包比沒裝畫的難檢查,孫漪看見雅克檢查完包外邊,又把包扒拉開檢查裏邊的夾層。
“60塊!”
“怎麼這麼貴?別的攤兒都是50塊!”
畫家說:“不一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孫漪還以為又遇上一位高等美術學院的畢業生呢,不料畫家邊轉身邊說:“怎麼不一樣,看了作品才知道……看這雨下的,我把作品都收起來了,等我拿給你看哦!”
孫漪心裏咯噔一下。
果然,畫家一轉身,正看見雅克的一隻手從他的畫包裏抽出來。畫家暴跳起來,怒吼道:“好小子!敢偷東西!”他張開雙臂,向雅克撲過去。
雅克當然不會站著等他撲上來,當機立斷,撒腿就跑,一雙長腿跑得跟兔子似的。
畫家在後邊狂追……
3
半小時之後,孫漪和雅克才重新接上頭。他倆躲在山腳下一家小客棧的門廳裏,從頭到腳都濕透了,孫漪凍得直打哆嗦——這份作業,果然不簡單。
雅克邊抹臉上的水邊說:“還好還好,第二個畫包也檢查完了,裏外都是完好的……這位畫家大叔別看長得胖,跑得還真快,肯定是練過,一般人還真追不上我。”
孫漪使勁擰著自己的辮子,水流得跟水龍頭似的。擰完水,孫漪說:“那就是說,隻可能是那個‘教授’了?”
雅克說:“很可能。你看,偷完畫他就不來蒙馬特了——當然了,八幅名畫在手,還用得著掙這點小錢嗎?可惜我們隻知道他叫艾倫,連姓什麼都不知道。”
孫漪說:“我們還知道他在巴黎14區的一所中學教美術,而且他的姓氏首字母是B。”
“什麼?這你也知道?”
“剛才經過那個空攤位,我看見他的凳子和台子邊角都刻著A.B.,刻得很小。既然艾倫是A, B肯定就是姓氏的首字母了。”孫漪說。
“有道理!艾倫·B,嗯,那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孫漪瞪大眼睛:“下一步?下一步得趕緊回家了,天都黑了!”
真的,深秋外加下雨,五點多鍾已經跟晚上似的。
雅克說:“好吧,先回家,晚上有什麼想法電話聯係,明天繼續行動。”
孫漪說:“好!”
雅克說:“現在……你還有勁兒跟我跑到最近的地鐵站嗎?”
孫漪回到勒格朗家時是6點40分,還沒進門已經聽見手機響——原來艾莉薩正在屋裏給她打電話。孫漪掐掉手機,開門進去,把艾莉薩嚇了一跳。
好暖和啊,孫漪從沒有覺得屋裏是這樣溫暖。
一陣大呼小叫之後,艾莉薩責令孫漪去洗澡換衣服。等孫漪收拾幹淨了出來,晚飯已經擺好:一大盆菠蘿雞,生菜橄欖沙拉,主食是蘑菇奶油通心粉。
“咱倆先吃吧,亞曆山大還不知道幾點回來呢!”艾莉薩說。
“魯魯好些了嗎?”孫漪問。
“剛量過溫度,已經退燒了。”艾莉薩喜滋滋地說。
艾莉薩把通心粉分好,兩人麵對麵坐下,艾莉薩問:“不是說到學校討論作業嗎?怎麼淋成這樣?”
孫漪正在考慮要不要告訴艾莉薩今天所經曆的一切,突然看見魯魯坐直身子,耳朵也豎起來——原來是亞曆山大回來了。
魯魯搖搖晃晃走過去,亞曆山大摸摸它的頭,然後轉身換鞋。
艾莉薩站起來:“親愛的,你也淋濕了!這該死的天氣預報,還說多雲轉晴,一點都不準!”
亞曆山大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艾莉薩說:“還好,裏邊的毛衣都沒濕。你不知道孫漪呢,渾身上下濕透了,像從河裏撈出來一樣……我給你拿幹毛巾擦擦頭發,先趁熱吃飯吧!”
亞曆山大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手撐腦袋,一副累壞了的模樣兒,孫漪覺得他的白頭發又多了些。
艾莉薩拿出毛巾,亞曆山大胡亂擦了擦,悶聲說:“你們先吃吧。”
這時艾莉薩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她彎腰問:“亞曆山大,你沒事吧?……要不先吃點東西,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亞曆山大說:“不用早起了,”一個停頓,“貝蒙終於把我調出重案組了……”
一片寂靜,連艾莉薩都沉默了。
終於,亞曆山大抬起頭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也好,反正我明年就退休了。下周一我就到戶籍組報道,不用加班,也不用爬上爬下了……”他又把頭埋到手裏。
艾莉薩也在沙發上坐下,手搭在亞曆山大肩膀上。魯魯喉嚨裏咕嚕一聲,趴在亞曆山大腳邊。
孫漪在這一刻做出了決定,她咚咚咚跑進浴室,從地上一件濕外套的口袋裏找出了那根同樣濕透了的布條。她走到亞曆山大和艾莉薩麵前,攤開手心,說:“亞曆山大,看!這是今早艾莉薩從你夾克帽子裏找到的布條,周一你就是穿著這件夾克到盧浮宮去的!”
亞曆山大抬起頭,勉強笑道:“你已經知道了?無所謂了,他們明天就舉辦新聞發布會,我和這案子已經沒關係了。”
孫漪說:“有關係!我正式邀請你參加我們的偵破小組,一起來破這個案子。我們的目標是一個名叫艾倫·B的中學美術老師……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讓我們一邊吃晚飯一邊說,我可真是餓壞了,而且通心粉冷了可就不好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