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事?那可多著呢,他們就沒幹過什麼好事,幹的每一件事,都讓咱們罵不絕口。”
那店小二揮舞著手臂,眼珠子通紅,怒聲罵道:“老子詛咒他們生兒子沒屁眼,出門被雷劈,頭上長瘡,腳下流膿,下輩子投胎投到烏龜肚子裏,變成個王八蛋!”
聽到他口不擇言的罵聲,若水的嘴角忍不住一陣抽動,想笑,又強忍住。
“小二哥,可是那兩人也曾經欺辱過你?”若水見那店小二情緒激動,放柔和了聲音問道。
“實不相瞞兩位,小人以前也曾經是讀過書的,薄有家產,家中從小給小人訂了一樁親事,本來說等到她及笄之後,小人就迎娶她過門,可是沒想到,小人那沒過門的媳婦不知怎的,被那馬公子看到了,二話不說,就一抬花轎抬到了家門口,不由分說把小人的媳婦給搶上了花轎,抬到了馬公子的家裏。”
“小人接到消息趕去的時候,小人的媳婦早已經進了馬公子府,小人在那馬公子府門口跪求了,哭著讓那馬公子把俺媳婦放出來,就算是讓俺為他做牛做馬,俺都樂意。可是我等了整整的,等到的卻是我那媳婦的屍體。她頭破血流,身上全是鞭痕,據說她是不肯相從馬公子,被馬公子下令活活鞭打而死。嗚嗚,我可憐的媳婦,我和那馬公子之仇,不共戴天!”
店小二說到這裏,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若水和小七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怒火。
“小二哥,你先別哭,所謂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那馬公子作惡多端,今天可不就遭了報應嗎?你再和我們說說,這永淩城裏還有什麼不平之事,你別著急,一件一件的說。”
若水安撫地拍了拍那店小二的後背,店小二心神慢慢寧靜,他拭了拭眼淚,仰起頭看向若水,隻見對方的眼神中充滿了撫慰之情,就像是一名大姐姐在關心愛護自己一樣,心頭頓時一暖。
他畢竟是讀過書的,見識也比旁人高上一些,見若水和小七的行為舉止,半點也不像是種田人家,反倒有一種讓人仰視的高貴氣度。
而且他二人毫不畏懼馬公子的權勢,一出手就剁了馬公子的一隻手,這要是尋常人,哪敢做出這種事來。
一個念頭驀然鑽進了他的腦海,讓他渾身一凜。
聽說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來到了永淩,眼前這二人,莫不會就是太子殿下派出來的密探?
他們是微服私訪,探查民情,暗中搜集知府和參將的罪證?
不錯,不錯,此事大有可能。
店小二頓時精神大振,他站起身來,對小七和若水的神態一下子變得恭敬謹慎起來。
“好,二位想聽,小人就把所知道的事情一件件地說出來。”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述說起來。
小七和若水凝神傾聽,越聽心情越是沉重,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沒想到,永淩的百姓們居然生活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在他們的頭頂上,有知府和參將兩隻大手,互相勾結,雙手遮天,讓百姓們訴苦無門,隻能受盡他們的欺壓。
如果隻有一件或是幾件事,還可以說是事有湊巧,或是別人栽贓嫁禍,可是那店小二說的樁樁件件,都和二人脫不了幹係。
兩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沒想到來到永淩的第一天,兩人就挖出了這樣大的兩顆毒瘤。
這才是永淩真正的疫症根源所在啊!
聽完了店小二的話,小七又皺眉沉思了好久。
他忽然抬起頭,看向店小二。
“你說的這些事情,那步長安隻是從犯和幫凶,他本人似乎並沒有直接參與其中,跟那鮮於東一起做這些惡事,是也不是?”
他始終不相信當年自己親眼見到的英姿少年,會變成店小二口中十惡不赦的貪官惡吏。
“步長安?”店小二愣了一會兒,才琢磨出小七嘴裏的步長安,就是參將大人的名字。
他不由咂舌。
我的個乖乖,對方究竟是什麼來曆啊?居然敢直呼參將大人的姓名?
這倒更加給他增添了信心,對方一定是個大人物,最起碼,來頭要比那知府和參將大人大得多得多!
“我的爺,要說這參將大人吧,他本人倒是沒做什麼壞事,但是要沒有他給那知府大人撐腰,要是沒有他手下的那些兵將,咱們老百姓也不會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店小二再次叫了出來,“就說咱們是泥巴人吧,也總有個土性兒!這不,三年前,朝廷下了旨意,免了咱們永淩的賦稅,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大夥兒對朝廷那是感恩戴德啊,可是沒想到,這知府大人馬上就下了一條新的命令,說是朝廷體諒咱們的苦衷,免了賦稅,但咱們大夥兒要知恩圖報,要還報給朝廷一份請願費,還硬要說是咱們百姓自願交的,這筆請願費啊,比之前收的稅還要多出整整一倍!當然,咱們大夥兒誰都知道,這筆請願費最後落入的,還不是知府大人的腰包?”
“請願費?”小七重複了一遍,冷笑一聲,“為了搜刮百姓,還真是諸多名目啊!”
“可不是嘛!咱們大夥兒也不是傻子,當然不願意交這筆錢。於是大夥兒一商量,一齊去知府衙門討公道。咱們大夥兒人多,那知府大人被咱們包圍在中央,被咱們質問得說不出話來,哪知就在這個時候,參將大人突然帶領著軍隊衝了進來,見人就打,見人就砍,將咱們這些人打得頭破血流的丟出了衙門外,並警告咱們說,哪一個再敢鬧事不交錢,就人頭落地!”
“從那次以後,大夥兒算是明白了,這參將大人原來是和知府大人一個鼻孔出氣的,咱們百姓們就連個講理的地方也沒有了,大夥兒隻好認命,乖乖地交上這筆請願費。再後來,那馬公子仗著他舅舅的勢,三天兩頭的來咱們酒樓收銀子,你看咱們酒樓生意清淡,這都是讓那馬公子逼的,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
店小二說到這裏,唏噓感歎,他好象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了,當下眼光對著若水手裏的銀錠子一瞟一瞟的。
該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
若水將銀子拋給那店小二,店小二連聲道謝,然後收進了懷裏,忽然湊上前,壓低了聲音:“您二位是不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他話未說完,小七和若水一齊看向他。
二人心中均想,自己的穿著打扮也沒露出什麼破綻啊,沒想到這店小二還挺有眼力,居然看穿了二人的身份。
哪知店小二接下來道:“派來體查民情的?”
“撲哧”一聲,若水笑了出來,剛才聽了店小二的話之後,變得沉甸甸的心境稍微放鬆了一些。
“看不出來,小二哥你的眼睛還是挺厲害的嘛。”若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麼說我猜對了?”店小二頓時喜形於色,他馬上從懷裏掏出剛收來的銀錠,兩隻手恭恭敬敬地放回若水麵前,見若水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
“二位大人,這銀子我不能收。小人隻盼你們能替咱們百姓伸冤作主,收拾了那貪官汙吏,還咱們永淩一片青天,這比您賞小人多少銀子,更讓小人覺得歡喜。兩位大人,您還想知道些什麼事兒?小人絕對不收銀子,一個大錢也不收。”
說完,他兩眼巴巴地看向小七,一副“你問我呀,我肯定什麼都說”的架勢。
若水再次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銀子,塞到店小二的懷裏。
“小二哥,謝謝你告訴了我們這麼多事,你放心,如果查明屬實,你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這錠銀子你收下,就當是我們請你喝酒的。”
店小二眼睛亮亮的,握緊了銀子道:“你是說,你們會懲辦那鮮於貪官和那馬公子?你們會把他們押送帝都受審嗎?兩位大人,請你們轉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咱們永淩城的百姓不圖別的,就隻求能有一名清官,讓大夥兒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要是你們再不來,咱們大夥兒遲早會被這裏的貪官逼得上吊不可。”
“你先出去,我們有話要說。”小七對店小二道。
“是,是,小人這就走。”店小二對小七本能的有一種懼怕。
他剛剛轉身,小七又道:“你下去,把那姓馬的給我帶上來。”
“是,小人遵命。”店小二答應著去了,過不多時,已經和另一名店小二,兩個人抬著半死不活的馬公子進了單間,然後將馬公子重重地扔在地上。
馬公子被小七踢中了穴道,想叫叫不出來,一張肥胖的臉憋得紫脹,他的一隻斷腕仍然在不停地流出血來。
若水惱這馬公子作惡多端,砍斷他一隻手之後,故意沒給他止血,讓他多受點折磨。
此時見他嘴唇泛白,知他失了不少的血,要是再繼續血流不止,說不定會因失血而昏迷。
她不願意碰觸那馬公子的身體,對小七道:“你在他的神門、列缺、內關、太淵穴上各點上一指。”
小七依言,手指輕彈,四縷指風射出,封住了馬公子腕上的四個穴道,血流的速度一下就變緩了。
若水將一盒藥膏遞給先前那店小二,道:“你把這傷藥塗在他的傷口處,然後撕一片他的衣襟給他包上,這人我還有用,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
那店小二本來滿臉不情願,聽到若水最後一句話,登時放下了心,伸手接過藥膏,挑了一些出來,塗在馬公子的斷腕上,然後胡亂給他包了包。
馬公子疼得額頭上不停地冒出汗珠,兩隻綠豆小眼射出仇恨的光芒,他說不了話更動不了,心裏卻在狠狠地發誓。
眼前的這幾個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他一定會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死得很難看!
“怎麼,你心裏是不是想著要報複我們?”若水沒有忽略馬公子那帶著深深恨意的眼神,她食指輕扣桌麵,悠悠地道:“想必此時此刻,你的親舅舅已經接到了消息,正帶人往這裏趕來。我既然敢做,我就敢當,你放心,我們不會溜走的,我就在這兒光明正大地等著他們前來找我要人。”
聞言,馬公子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喜色。
他之前一直擔心的是沒有人替自己去通風報信,自己就算是被眼前這兩個人給殺了,恐怕都沒人知道。
現在聽說自家舅舅已經知道了消息,那他這條命就保住了。
他大喜過望,可那店小二一聽就急了。
“二位大人,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您二位還是快快離開吧,萬一要是參將大人帶兵前來,可就不好了。”
“參將大人?我倒正想瞧瞧這步長安究竟會不會替這姓馬的出頭。”說話的不是若水,卻是小七。
他手臂一伸,推開了窗戶,外麵正臨長街,將附近的景物盡收眼底。
他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目光灼灼,盯著長街的盡頭。
此時,他已經聽到了遠處隱隱傳來的馬蹄聲。
他的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動。
果然是出動了大隊的人馬!
過不多時,就連若水和店小二都聽到了急奔而來的馬蹄聲。
那店小二頓時麵如土色,渾身發抖,他探頭探腦地向窗外一張,叫了一聲:“我的娘啊,參將大人親自帶兵過來了!”
而另一名店小二則直接嚇尿了褲子,呆呆地站在那裏像隻木雞。
馬公子心頭狂喜,要不是他動彈不得,早就抻著脖子對樓下喊救命了。
小七和若水都是神色自若,像是根本沒看到遠處的塵土飛揚,沒看到那一隊隊整齊的軍隊一樣,兩個人好整以瑕地開始吃菜喝酒。
“嚐嚐這個,看上去味道不壞,是你喜歡的口味。”
若水笑著挾了一筷子菜,放在小七的麵前。
小七夾起吃了,滿意地點點頭。
“果然好吃。”
鮮香滑嫩,略帶微辣,令人胃口大開。
他也回敬給若水一道菜,親自挾了送入她的嘴裏。
若水也含笑吃了,二人對視一眼,都是口角含笑,濃情蜜意,盡在眼中。
那店小二看得差點驚掉了下巴。
參將大人親自帶兵來了,這兩人居然還在這兒不慌不忙地吃飯,難道他們連參將大人的兵馬都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