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咬著牙,拚命堅持著往前走。
她要親眼看清楚,她帶出來的禦林軍,胡大海,錢小豪,劉老根,還有小杏……
他們是不是真的不在了,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會出現。
熱淚不知不覺盈滿了若水的眼眶,她知道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可是她控製不住。
一想到那一個個把性命托付給她的禦林軍們,她就感到一陣錐心的刺痛。
當時她為什麼不阻止小七?為什麼任由小七把自己帶走?
她明知道會有危險,卻為什麼任由胡大海他們繼續前行?
就算是再危險,她也不該拋下她的禦林軍,她辜負了他們對自己的信任!
兩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山穀中,遊目四顧。
風從山穀的密林中呼嘯而出,卷起了二人的衣角,像是一片片隨風舞動的蝴蝶。
“小七,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有事耽擱了,所以才沒能及時趕來會合?”
若水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轉頭看向小七。
“或許。”小七不忍心讓她失望,模糊地應了一聲。
“是嗎?真的會是這樣嗎?還是他們已經遭到了毒手,一個也沒能活下來?”若水咬著牙,一字一字說出心底的懷疑。
“水兒,不要胡思亂想,現在時間還早,這一日根本就沒過完,我和他們約定的是十日之後,或許,天黑之前,他們就會趕到這裏。咱們且在這裏靜靜等待便是。”
小七轉過身來,看向山穀口,那裏山林寂寂,杳無人跡。
“天黑之前,他們就會出現嗎?”若水幽幽地道。
“會的,一定會。”小七抓緊若水的手,用力握了握。
她的手像冰一樣的冷,小七忍不住責怪地看著她。
“水兒,你怎地不披件鬥篷就下車?這裏山風大,你去車裏避避風,我去山穀口等著,一有消息,我馬上就叫你出來。”
“不,我不去,我就要在這兒等。”若水固執地搖搖頭。
她靜靜地站著,遙望著山穀口的方向。
小七知道她的脾氣,無奈地歎了口氣,去馬車的包袱裏取出鬥篷,替她披在身上,然後拉著她的手,助她驅除寒意。
他的內力一探入若水的體內,就察覺出她的心緒極為不寧,導致內息混亂。
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幫她把內息理順,卻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忽然之間,他的耳朵一動,倏然轉過身來,看向身後的密林。
“怎麼了?”若水隻感到小七的手掌一緊,身體瞬間繃得緊緊的,就像是一把拉滿了的弓,蓄勢待發。
她知道小七定是察覺出了什麼,心中一動,暗叫自己真是大意。
既然山穀中沒有人,說明胡大海他們的行蹤早就落在敵人的眼中,這片山穀說不定早就被人布下了埋伏,專等著自己和小七自投羅網。
若水的預感果然沒錯。
她剛剛回過頭來,麵對山穀,就看到從山林密叢中忽喇喇鑽出來數百條人影,把她和小七團團地圍在中央。
“太子妃,是太子妃!”
“太子妃,咱們終於等到你啦!”
“沒錯,是七統領護著太子妃趕到了!”
“蠢貨!什麼七統領,太子妃身邊那位,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太子妃!咱們在這裏等了你們足足三天啦!”
數百人歡聲雷動,呼聲震天,人人臉上洋溢喜悅之情,發自肺腑。
小七和若水見這群人一個個穿著普通百姓的服飾,可是麵孔卻是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正是那群跟隨過若水前去征討樂大將軍,又跟著她一路出行前往永淩的五百禦林軍。
那衝在前麵的兩個人,一老一少,正是劉老根和錢小豪。
跟在兩人身後的,跑得氣喘籲籲的,是個沒有胡須的白胖子,穿著一身土黃色的綢袍,打扮得像個富富態態的員外郎,乍眼看去,活像是個剛從土裏拔出來的白蘿卜。
這人正是胡大海。
“哎喲喂,太子妃,奴才可把您給盼來了,您不知道這幾天哪,奴才可真是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好,飯都吃不下,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看到您安全無恙,奴才的這顆老心哪,直到現在還撲騰撲騰地亂跳哪!”
他一邊呼哧呼哧地喘氣,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嘮嘮叨叨。
“太子妃,瞧瞧您都瘦了喂!您要是遇到什麼事兒,可讓奴才怎麼有臉回去見太後娘娘啊,奴才可是天天為您向老天爺祈禱,保佑太子妃您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這可不就真真兒的應驗了嗎?太子妃,奴才我……”
胡大海的話戛然而止,就像是一隻鴨子正在嘎嘎亂叫,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叫不出來。
他愕然地瞪大了雙眼,呆呆地看著小七,臉上全是不敢置信。
“太子殿下,我好像看到了太子殿下了,我這不是老眼昏花了吧?小杏,小杏,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小杏就在他的身後,正一臉歡笑地看著若水,聞言,伸出手去,用力扭了胡大海一把。
“哎喲!疼!疼死我了!”胡大海一聲慘叫,臉上卻全是笑容,“哈哈,不是夢,咱家不是在做夢,太子妃旁邊的真的是太子殿下啊!”
他心花怒放,白胖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自己這趟差事真的沒白領啊!
太子殿下果然像傳說中的那樣,對太子妃是疼到了骨子裏,太子妃前腳剛出了帝都,太子殿下後腳就追了出來。
要是太子殿下隨著太子妃一路前往永淩,那自己一路上盡心竭力服侍太子妃,定會全都落入太子殿下的眼裏。
日後回到宮裏,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什、什麼?太、太、太子殿下?”
小杏的嘴唇都哆嗦了,話也說不利落了。
她徹底被胡大海爆的料給驚呆了。
太子殿下簡直就像是神龍一樣的人物,她一個小小的鄉下丫頭,居然有幸會見到太子殿下?她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不錯,小丫頭,你的運氣還真是好,你隻要好好地服侍太子妃,討得她的歡心,日後的好處少不了你的。”
胡大海嘿嘿笑了兩聲,回頭小聲叮囑了一下這個蠢丫頭。
他怕這丫頭在太子殿下麵前舉止失儀,衝撞了太子殿下,這可就是他胡大海的失責了。
小杏興奮得兩眼放光,她好像看到了一條金燦燦的路鋪在她的腳下,那是一條通天之路!
“我來了,你們大夥兒都還安好無恙嗎?”
若水微笑著環視了周圍一圈,看到一張張煥發著真誠笑顏的麵孔,心中不由得又是感動,又是喜悅。
她之前一直擔心的是,這些禦林軍和親兵營會遭遇了不測。
看到這一張張熟悉的臉的時候,她心頭的一塊大石重重地落下,不由得笑生雙頰,心情無比的飛揚。
小七卻是眉頭一皺,目光掃視向這群人,聲線清冷,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眾人的臉上身上。
“你們穿的這是些什麼破破爛爛?堂堂皇家禦林軍,穿成了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他冷聲斥道。
禦林軍和親兵營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他們麵麵相覷,看著自己身上的服裝,不由低下頭來,一臉的愧色。
太子殿下說的沒錯,他們身為禦林軍,卻穿上了尋常百姓的服裝,這豈不是墮了皇家的尊嚴?
眾人有心想分辨幾句,可是張了張嘴巴,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老根畢竟年紀大,臉皮也比旁人厚了些。
他壯了壯膽子,老著臉皮上前對小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跪在地上說道:“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咱們裝扮成這副樣子,是有理由的,如果不是咱們這群人喬裝改扮,恐怕這會兒咱們大夥兒早就變成一具具屍體啦。”
聞言,小七和若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
“劉老根,你別著急,站起來慢慢說,咱們分別之後,你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凶險?”
若水溫言細語,神態甚和。
劉老根一聽,眼圈不由得一熱。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微微抬頭看了若水一眼,又馬上垂下腦袋,對著若水跪了下去。
“太子妃,咱們真是有苦難言啊!要是說起這幾天來的遭遇,那真是險象環生,九死一生,咱們這些禦林軍平時在帝都的時候,那是威風八麵,可沒想到出得京來,卻是處處碰壁,不但連尋常的山匪也打不過,就連遇到了一夥來曆不明的人,咱們大夥兒也完全不是對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真是愧對太子妃的信任啊!”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臉上滿是慚愧之情。
聽了他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耷拉下了腦袋,像一隻隻沒精打采的雞。
“劉老根,你起來說話,你給我詳詳細細地說清楚,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若水皺起了眉頭,她看得出來,這一夥禦林軍和山匪組成的親兵營,人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顯然是吃了大虧,士氣不振。
“小的們辜負了太子妃,打了個大敗仗,小人沒臉站起來說話。”
劉老根垂頭說道。
“起來!”
冰冰冷冷的兩個字,聲音不大,卻讓劉老根渾身一震,立馬從地上跳了起來,雙手垂在身側,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是,太子殿下。”
“說!”小七又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劉老根馬上清了清喉嚨,一五一十地開始講述起他們的遭遇來。
“太子殿下,太子妃,咱們分開之後,小人按照七統領……哦,不,不是七統領,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沿著原路繼續前行。”
他年紀雖老,人卻機靈,馬上反應過來,那位像天神般突然出現的七統領,就是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雖然兩人的麵目不同,可是身高和說話的聲音語氣,卻是一模一樣。
“咱們走了兩天之後,一直平安無事,可是小人這顆心卻始終提著,放不下來,每天晚上歇宿的時候,都安排人進行輪班值守,就在第三天夜裏,終於發生了變故,出了意外。”
“哦,是什麼變故?”若水聽他語氣陡然變得沉重緊張。
“那天夜裏,輪到我和小豪守夜。剛剛敲過三更,小豪就突然指著院牆叫道,‘劉老哥,快看,那有一個黑影!’我抬頭一看,好家夥,哪兒是一個黑影,在牆上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數十條黑衣大漢,一個個身形魁梧矯健,卻用黑巾蒙著臉,隻露出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我一見之下,就知道來者不善,這些黑衣人定是敵人,忙吹響了警戒的哨子,於是眾兄弟們紛紛從夢中驚醒,拿著武器衝出房來。咱們的人數足足有數百人,人人手執兵器,對方隻有數十人,個個赤手空拳,可是對方看到咱們這些人的眼神,卻是輕蔑不屑之極,就像是看著一群亂糟糟的蒼繩,不,不,就像是看著一群螞蟻,他們對咱們這些人正眼也不瞧,一個個大大咧咧,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咱們。”
“我見禦林軍和親兵營的人盡數出動,心中方定,於是提高了聲音問道:‘請問牆頭上的黑衣朋友們,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那群黑衣人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一樣,對我理都不理。我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然後其中一個人忽然不耐煩了,喝道:‘嘰嘰歪歪,像蒼繩一樣討厭!’話音剛落,我突然覺得有樣東西直奔我麵門而來,我想要閃避,卻來不及了,隻聽得‘啪’的一聲,一大塊臭烘烘的爛泥巴,糊上了我的嘴巴!”
劉老根說到這裏,忍不住再次搖了搖頭,他說起自己的糗事,也是半點沒有掩飾隱瞞。
錢小豪想到當時的情景,幾乎想笑,嘴角一抽,忙伸手捂住,低下頭生怕被別人瞧見。
劉老根瞪了錢小豪一眼,繼續說道:“我當時又驚又怒,伸手抹去了爛泥巴,提刀衝到牆下,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那群人理都不理我,隻是張狂地放聲大笑,黑夜之中,他們的笑聲遠遠地傳了出去,竟是絲毫也不怕引來旁人,顯然是根本沒把我等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