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掌櫃兩眼無神,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喃喃道:“不,不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那衙役嗤笑一聲,斜眼道:“怎麼,你的意思是知府大人說的是假話?還是我說的是假話?要不,你跟我去衙門親自問問知府大人,如何?”葛掌櫃嚇得渾身一抖,衙門那地方他哪裏敢去?好人進去也要脫層皮。“不,我不去,我不去。”“不想進衙門,就照著知府大人的吩咐做!三日之後,這裏要是還沒交接給杏林春,你們所有九芝堂的人就等著進衙門吃板子吧,哼!”那衙役說完,一抖馬韁,揚長而去。葛掌櫃麵如死灰,呆若木雞。九芝堂的夥計們也全都傻眼了,他們麵麵相覷,不知何去何從。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兄弟們,還傻站著幹嘛,九芝堂沒有了,咱們趕緊卷鋪蓋走人吧!跟著這樣黑心肝的掌櫃,永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那人喊完了,突然奔到於掌櫃麵前,央求道:“於掌櫃,您是個好人,不知道您的杏林春要不要人?能不能收留小人?”葛掌櫃的臉變得更難看了。他求誰收留不好,偏偏要去救自己的死對頭於掌櫃,這不是當眾打自己的臉麼?於掌櫃斜了葛掌櫃一眼,看到對方那黑如鍋底的臉色,心情大佳,他捋了捋胡須,微笑道:“唔,老朽這杏林春馬上要擴大店鋪,的確是需要人手。”此言一出,九芝堂的夥計們頓時蜂湧而至,七嘴八舌地叫道:“於掌櫃,也請收留我們吧,我們跟著您,一定好好幹,決不會有二心!”“是啊是啊,以前九芝堂幹的那些缺德事,都是葛掌櫃吩咐我們做的,我們也不想坑人騙人啊!”“於掌櫃,還是你做生意公道,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咱們都樂意跟著你幹!”葛掌櫃沒想到所有的夥計全都倒戈,隻氣得渾身發抖,兩眼翻白。他用手點著那些夥計,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咬著牙道:“你、你們一個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姓葛的一直待你們不薄……你們居然落井下石!你們、你們全都是無情無義的畜牲!”“拉倒吧,姓葛的,你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待我們不薄?我們辛辛苦苦給你幹了這麼多年,可窮得連件新衣都縫不起,連雙新鞋也穿不上,你每天吃的是大魚大肉,給我們吃的呢?是餿飯泔水!你當我們是豬、是畜牲!告訴你,我們也是人!”一名九芝堂的夥計越說越是氣憤,上前一步,一口唾沫對著葛掌櫃吐了過去。那口唾沫不偏不倚,正好吐在葛掌櫃的鼻梁上。葛掌櫃的幾乎要氣瘋了,一張胖臉由紅變紫,由紫變黑,雙手一個勁地哆嗦,隻想衝上去撕裂了那夥計的嘴,可是一看到那夥計旁邊站著的全是原來自己的夥計,個個對自己怒目而視,他就說什麼也不敢往前衝。“你、你、你……”他哆嗦著,氣得直咬牙,卻無言以對。“做人沒品德,就知道賣假藥騙人,活該有這樣的下場!”“對,這就叫眾叛親離!”“還是於掌櫃為人好,所以他的生意才會越做越大,就連知府大人也瞧在眼裏,於掌櫃,恭喜你啊,以後你這杏林春的生意定是蒸蒸日上,我這裏先恭喜你於掌櫃的財源廣進!”沒人再去搭理葛掌櫃,大夥兒話風一轉,紛紛向於掌櫃的道起賀來。於掌櫃樂得撫著胡子合不攏嘴,他一邊謙遜著,一邊拱手向眾人回禮。葛掌櫃看到被眾人有如眾星拱月圍在中央的於掌櫃,眼睛子都綠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姓於的就這麼好運氣,而自己就這般倒黴。“來,來,來,今兒個我杏林春喜事盈門,難得眾位街坊鄰居登門道賀,老朽無以為報,就請各位進去飲杯水酒如何?還有新來的這些夥計們,你們想投奔我杏林春,跟著我幹活,可以!但是,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做生意,一定要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做得到這八個字的,就留下來,做不到的,就回九芝堂繼續跟著那葛掌櫃去!”於掌櫃的話音剛落,九芝堂的所有夥計們都齊聲叫道:
“做得到!”“好,既然你們做得到,以後就是我杏林春的人了,大夥兒一起進去吃酒吧。”於掌櫃的手一擺,眾人都是一臉喜色,湧進了杏林春的大門。很快,杏林春的大門前,就剩下了葛掌櫃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滿地的碎木渣子中央,發著呆。眾叛親離,這就是眾叛親離啊!
葛掌櫃生平頭一次嚐到了這種滋味,就像是一杯難以下咽的苦酒,還是他自己親手釀出來的苦酒。他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抱著腦袋痛苦地嚎哭起來。杏林春裏卻是一片笑語喧嘩,將葛掌櫃的哭聲淹沒在一片笑聲的海洋裏。*
知府衙門的後宅,一共有五間朝南的廂房,侯知府己經令人全部打理得幹幹淨淨,重新換上了嶄新的被褥用品,用的都是最最上等的質料。唐絳兒被安置在最中央的房間,陽光最為充足,空氣也十分清新。侯知府覺得那四名仆婦粗手笨腳,早就將她們打發了下去,另行派了八名手腳伶俐的丫環前來侍候,端茶送水,鋪床疊被,個個又有眼力,又極是聰明。若水沒有拒絕侯知府的安排,多了這八名丫環幫忙,她頓時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唐絳兒服藥之後,睡得很沉,一路都沒有醒過。若水估計,她這一覺會睡足四個時辰,四個時辰之後,於掌櫃的藥就會煎好送到,連服上三日,唐絳兒的傷勢就會大為好轉。因為唐絳兒是受的內傷,如果能有一名內力深厚的高手天天幫她疏通經脈,那她的傷勢全恢複得更快。這內力深厚的高手麼?
若水沉吟著,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墨白。要是墨白能夠在這裏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把唐絳兒托付給墨白,然後和小七趕去和胡大海他們會合。雖然一路上風波不斷,可是她沒忘了自己此次出行的目的,和胡大海的十日之約,已經過去了數日,現在他們要加緊趕路,絕不能因為旁的事情耽誤了行程。救人如救火,永淩那邊的疫症也是刻不容緩。若水托著下巴,坐在唐絳兒的床前,她覺得困意一陣陣襲來,很想閉上眼睛睡它一大覺。可是不能睡啊,還有這麼多的事需要安排。據她估算,唐絳兒的傷最少還需要三日才能平複穩定下來,剩下的就是安心靜養,好好調理,這三日之中,如果沒有可靠的人照顧,她怎麼能放心離開?小七一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見她星眼惺忪,睡意朦朧,心中一疼。這個丫頭,怎麼總是想著旁人,從來不為她自己想想。看看她都困成什麼樣子了,還在強打著精神支撐著。她就算自己不休息,難道肚子裏的孩子也不需要休息麼?“走,給我睡覺去!不管什麼事,都等你睡醒了再說!”小七長臂一伸,已經將她牢牢抱在臂彎之中,轉頭對侯知府道:“知府大人,旁邊可還有清靜點的廂房?”“有,有,下官早就打理得妥當,一共還有四間廂房,都十分清靜,絕對沒有人來打擾。”侯知府點頭哈腰地道,當先引路。“小七,我不想睡覺,你要不要這麼霸道啊?”若水嘟起了嘴,扭回頭去瞧唐絳兒,不滿地道,“我走了,誰來照料唐姊姊?她的病情萬一有反複了怎麼辦?”“那是旁人的事,我不管!我隻要你給我睡覺!你要是不聽話,我一巴掌就將那唐絳兒拍死,你信不信?”小七瞪起了眼,凶巴巴地說道。“我信,我信,好,我聽你的話,我這就去睡覺。”若水吐了吐舌頭,這個小七,霸道起來的樣子真是……真是可愛!
他的樣子雖然很凶,可她心裏卻甜甜的很是受用。他要是不關心她的身體,他才不會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