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親眼見她替若水擋了那開碑裂石的一掌,讓他大出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她,那麼現在倒臥在地,奄奄一息的人,就會是若水了。
他心中對唐絳兒充滿了感激,生怕她就此死去,那若水定要負疚一輩子,再也難以快活了。
“年輕人,老夫求你一事,求你、求你……”唐問天的聲音在小七身後響了起來,這是他唐問天生平第一次開口求人,說到這個求字的時候,他還有些張不開嘴來。
想他唐大公子昔年縱橫江湖,江湖中誰人不知他的美名,誰人不搶著想要瞻仰他的風采,上門來求他的人有如過江之鯽,他唐大公子何曾求過他人?
年輕的他,是那樣心高氣傲,驕氣自負,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下過他高傲的頭顱,這個“求”字,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從他的口裏說出來。
但他隻猶豫了一下,就繼續說道:“我求你幫我去瞧瞧她,她、她……還、還好嗎?”
他在剛才那一刹那間,覺得萬念俱灰,隻因他知自己那一掌運足了全力,就算是像小七和墨白這等身負絕頂武功的人如果不運功相抗,也必受重傷,更何況是唐絳兒那樣一個嬌怯怯的身軀,她如何禁受得起?
如果她死了,那自己繼續活著,還有什麼指望?
更讓他悔恨難當的是,居然是他自己親手打死了她……
他的心像是被萬千毒蛇狠狠地噬咬著,痛徹心扉。
所以當小七那一掌擊過來的時候,他根本理都不理。
他的心頭隻是想著:她要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他甚至希望小七也像自己一樣,給自己全力的一擊,讓自己功力散盡,馬上死去。
所以他不但不閃不避,暗中更沒有運功相抗,他隻是一心求死。
可惜的是,小七的一掌隻用了五分力氣,又正好擊中在他的胸口,像他這樣的高手,就算是不運功相抗,但是體內真氣流轉,遇到外襲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迸發出護體力道。
所以他隻是肺葉受傷,隻需要用心調養幾日就會無恙。
他知道自身的情況,卻半點也不開心,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唐絳兒,如果她死了,他又何必要活?
他看到若水搶到了唐絳兒的身邊在幫她搭脈,心中驀然間存了一分指望。
他記得這個丫頭似乎頗通醫術,如果她能救活絳兒……
可是這個念頭他根本不敢深想,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中了自己那樣一掌又不會武功的人,還能夠活得下來。
如果那個丫頭能夠救活絳兒,那他自己的一條性命又何足為惜!
“你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你難道不知?殺了人,又來惺惺作態,唐問天,你太虛偽了!”小七恨恨地道,他越想剛才的情形,越是後怕。
如果不是唐絳兒舍己救人,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他不願意再理會唐問天,目光一掃,看到墨白猶自站在原地,雙眼緊閉,臉上露出癡迷般的笑容。
這個傻子,他不是自詡為聰明機智天下無人能及嗎?
卻也不知不覺地又著了那唐問天的道兒。
現在還沉浸在那魔鬼之足的藥性裏,在自己勾勒出的幻境中沉迷!
哼,我卻偏偏不救!
就讓他在自己想象的美夢中睡上一輩子好了!
小七心中冷哼,他一看到墨白臉上的笑,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小子在夢裏夢到了什麼,隻消看他的表情,小七就猜出了一二,所以他就愈加氣惱。
他剛準備轉身向若水走去,又頓住了腳步。
罷了,罷了。
這墨白隻是想入非非,倒也沒對若水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還幾次三番的出手相救,是友非敵。
如果自己見死不救,豈不是成了無情無義的小人?
小七心念一轉,又走回到墨白的身邊。
上次他救醒墨白的法子是用冷水澆頭,這一次他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他記得若水說過,要解除這魔鬼之足的幻覺,一是用冷水,二是用痛覺。
剛才若水救醒他用的就是第二個法子。
小七提起手來,劈裏啪啦地給了墨白幾個大耳括子,他並沒用使用內力,但這幾巴掌打下去的分量也著實不輕。
隻見墨白吹彈得破、白裏透紅的臉頰登時多了許多根紅蘿卜。
“哎喲!他娘的,是誰打老子!”
墨白一聲痛叫,從幻境中清醒過來,他張開眼睛,一眼就看到小七正站在自己的麵前,黑眸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他隻覺得臉頰左右兩邊火辣辣的痛,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的美夢他才做到一半,正在情濃暢懷的時候,突然被小七打醒,不禁又氣又急,叫道:“君小七,是不是你他娘的打老子!”
“不錯,是我打的。”小七直言不諱,冷聲道:“如果我不打醒你,你就再也醒不過來,或是,變成一個瘋子!”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又中了那魔鬼之足的毒了?”
墨白愕然睜大了眼睛,他的目光在室內一轉,就看到了唐問天,還有另一側的若水和唐絳兒,一時之間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好端端地,會突然發生了變故。
自己的一番說辭,不是已經打動了那唐問天了嗎?
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
“是,不隻是你,還有我,咱們都中了那老魔頭的緩兵之計了。”小七道。
“那、那你又是怎麼醒過來的?你的身邊又沒有了靈犀丸,你不可能比我先醒啊?”
墨白抓抓頭皮,他就搞不懂了,君小七的內力明明不如自己,怎麼他醒了自己卻還沉迷在其中,最後反而要被對方喚醒。
這讓他很不解,更是不爽。
“如果不是若水救了我,現在的我也會和你一樣。”小七看向若水。
“水丫頭?這更不可能啊!她明明隻有那麼一撅撅內力,連給咱倆提鞋子都配不上,她怎麼可能會比咱們先醒?”
墨白抓得頭皮都疼了,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不隻是他不明白,就連小七和唐問天全都不明白。
這魔鬼之足的迷惑藥性,就連功力如小七和墨白之深都解脫掙紮不出,為什麼像若水那樣一個不懂什麼武功,又隻有薄薄一點內力的姑娘家卻能從那幻夢中清醒過來。
三個人的六隻眼睛全都看向若水。
若水卻全然沒有留意到三個人的目光。
她正專心一誌地在全力搶救唐絳兒。
她剛為唐絳兒把過脈,察覺她的脈象雖然微弱,但心髒敞在微微跳動,她不禁長出一口氣。
隻要心脈不斷,她就有了一絲把握。
如果心脈斷絕,那就神仙難救。
隻是唐問天這一掌的勁力實在太猛,唐絳兒的五髒六腑都受到了劇烈的震蕩,內出血極其嚴重,按照若水的經驗,開刀動手術是最快最有效的治療方法。
可是她手頭一沒有手術刀,二來這裏的環境也絕對不適合手術,她現在身邊唯一有的工具,就是她從來不曾離身的那枚特殊打造的梅花金針。
隻是要僅憑這一枚枚小小的細針就將唐絳兒體內的瘀血全數排出,實在是難如登天,就連若水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但無論如何,她會要拚盡全力一試。
唐絳兒已經昏迷不醒,氣若遊絲,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續命,如果能有一碗熬得濃濃的人參湯,那是最好不過。
這個念頭隻是在若水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這座石室中有得是金銀珠寶,卻唯獨不會有這種救命的良藥。
她隻能利用手頭這有限的材料,來全力挽救唐絳兒的性命。
若水回過頭來,看到唐問天已經被小七製住,她的目光中充滿了痛恨和憎惡,不管這唐問天和唐絳兒是什麼樣的親密關係,都讓若水無法不去仇視他。
如果唐姊姊有什麼不測,若水相信自己會毫不猶豫地親手結果了唐問天的性命。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目光從小七和墨白的臉上掠過,略一忖思,叫道:“小白,我要救唐姊姊,你願意幫我一下嗎?”
小七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要幫忙為什麼不找自己,偏偏找上了墨白。
難道在她心底,自己還及不上墨白可靠嗎?
墨白卻是又驚又喜,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水丫頭,你確定是叫我?不是叫別人?”
他的眼角瞥向小七,目光中蘊著淺淺的得意。
“不錯,我是在叫你,唐姊姊生命垂危,我需要一個內力深厚的高手來幫她續命,小白,你願意嗎?這可能會損耗你一部分的真氣,不過你放心,等咱們離開這裏,我會煉製一些補藥,幫你恢複真氣,對你的內功修煉也會大有裨益。”
若水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墨白的內力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他自己一點一滴辛辛苦苦練出來的,他輸給唐絳兒多少,他自己就會損耗多少,所以她才會加上後麵那句。
墨白眼睛頓時一亮。
補藥?能夠恢複真氣的補藥?
這可是武林中人人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啊,除了千年茯苓何首烏這等需要大機緣才能碰到的珍奇藥材,他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藥丸,吃下去之後可以補充真氣呢。
他忍不住向小七瞧了一眼,心中登時恍然。
怪不得君小七的內力進境會一日千裏,本來他和自己還差著老大一撅,可是近來他發現,君小七的內力幾乎快和自己並駕齊驅,他要是再不努力用功,說不定會被君小七給超越過去。
現在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來,原來君小七這小子在吃小灶啊!
怪不得,怪不得!
不行,這個補氣藥方他說什麼也得從水丫頭那裏弄出來,就算弄不出來,他也得讓水丫頭幫自己多多煉製一些才行。
唐問天聽到這裏,也是怦然心動。
他陰沉沉的目光落到若水的身上,尋思著這個小丫頭片子真會有這般本事?她可不會胡吹大氣吧?
如果這世上真的能夠增加真氣的藥,自己要是能弄到手,那豈不是會變成天下無敵的存在?
一刹時間,他心中火熱,盯著若水的目光變得炙熱起來,這個丫頭可是個寶啊,如果……
他雖然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可是心中卻轉過了無數的念頭。
想要複仇和稱霸江湖的野心,竟然讓他一時之間連唐絳兒都拋到了腦後。
“好,水丫頭,我來助你,你說要我如何相助?是給這醜八怪的體內輸送真氣嗎?”
墨白答應得十分痛快,他身子一晃,已經來到了若水的身邊,居高臨下地去瞧唐絳兒,隻見對方雙目緊閉,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邊鮮血噴得到處都是,就連胸口都看不到起伏波動。
“咦,水丫頭,這醜八怪好像已經斷氣了,你以為我的內力是靈丹妙藥啊,連死人也救得能活轉來?”
墨白從幻境中醒轉得晚,根本不知道唐絳兒是為了救若水而受的傷,他心中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的那時候,充滿了厭惡和憎恨。
看到唐絳兒受了重傷,他隻當她是被小七所傷,所以沒有半點同情,更是巴不得這醜女人早點死了的好,免得髒了自己的眼睛。
隻是若水說是要救,如果他說不救,表現得太過冷酷無情,就會在若水心裏留下一個冷酷涼薄的印象,而且看在那補氣靈丹的份上,他才答應得十分痛快。
要是依照他的性子,唐絳兒就是死上個十次八次,他墨白也絕不會伸出一根小指頭救她!
所以他說出話來,就是毒舌難聽得緊,要是唐絳兒醒著,說不定也會被他氣得再暈死過去。
“小白,你別再胡說八道,行不行?唐姊姊並沒有死,她是為了救我,才受的重傷,如果不是她,現在倒在這裏的人就會是我,還有,唐姊姊的臉也不是天生就這副模樣,就算她的容顏不美,但是你口口聲聲叫人家醜八怪,你覺得自己就很美嗎?殊不知以貌取人,都是浮淺小人!”
若水說話毫不客氣,一字一句就像刀子一樣鋒利,紮得墨白渾身都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