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被墨白說得抬不起頭來,低頭弄著衣角,一顆心像小鹿一樣怦怦直跳,腦子裏兀自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就連做夢,她也沒夢到過長得那樣好看的公子啊。
就像是畫裏走出來的神仙公子,活生生地來到了她的眼前。
一想到剛才就是對方救了自己,還、還……摸了自己,她就覺得又喜又羞,聽到墨白在打趣自己,她更是呐呐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公子,奴家、奴家……名叫珠兒,奴家家住在曲池城東的楊柳胡同,從頭數第二家,門口有一棵大柳樹的就是,請公子早日、早日遣人前來,奴家會日日盼望著。公子救了奴家,又、又……又那樣對待奴家,奴家以後、以後就是、就是……”
她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四個字“你的人了”,她說什麼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來,隻是在嘴巴裏轉了一圈,就咽了回去。
在她自幼接受的教育中,如果被一個男人碰過了自己的身子,如果她要是願意嫁,那對方就是她命定的夙緣,不管對方是否娶妻還是娶妾,她都會以身相許。
墨白卻是個江湖中人,每日裏接觸的都是豪氣幹雲的江湖漢子,最熟悉的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得取人腦袋,哪裏會懂得這種閨閣少女的晦澀心事?
他隻聽得莫名其妙,這姑娘莫不是怕糊塗了,好端端地告訴自己什麼名字住址做什麼,還說讓自己遣人上門。
上門做什麼?他和她不認不識的,有什麼可來往的!
小七卻是生長在皇宮內院,對這種事情早已經是見怪不怪,所以剛才他才執意不肯碰那少女的身體,就是怕惹來這種不必要的麻煩。
這時聽得那少女的話中之意,顯然是對墨白甚是鍾情,想要以身相許,不由得暗暗好笑,當下他一言不發,冷眼旁觀墨白如何應對。
墨白卻是半點不懂,他聽那少女嘮嘮叨叨,淨說些沒用之事,當下打斷了她,直接問道:“喂,我問你,那惡鬼擄來的少女之中,是不是有一位長得特別美貌的姑娘,比你們這些人都美貌得多?”
他剛才火折子一晃,已經看清楚了地上躺著的這些少女模樣,一個個全都是姿容出眾,秀美嬌媚,但是和若水比起來,在他眼中自是大大的不如。
他隻是實話實說,卻沒想到自己的這句話已經觸到了一個少女的大忌。
但凡女子,沒有人願意聽到旁人當著自己的麵誇讚另一個姑娘的美貌,尤其是她自己就是一名美女,珠兒自然也不例外。
她自認自己已經是一等一的容貌,曲池城裏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她的美色,遣人前來求親,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可是她一個也沒答允,就是因為她心高氣傲,覺得以自己的美貌,豈能嫁於尋常人家為妻?
她要嫁,就要嫁這世上最優秀的男子!
都說太子殿下乃是東黎國的第一美男,卻又隻娶了太子妃一人為妻,身邊沒有側妃妾室。
珠兒雖然沒有明言,可是她心裏早就有了想法,太子殿下遲早是要登基做皇帝的。
但凡是做了皇帝的人,就不可能隻有一位皇後,他總是要立妃立嬪的。
她家族中有人在朝中為官,曾經透露給她一個極為可靠的消息,當今的聖德帝身體抱恙,很有可能會命不久長,所以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員們,開始各懷機心,蠢蠢欲動。
珠兒卻認定,若是聖德帝薨逝,那登上皇帝寶座的人,必會是太子殿下無疑。
每逢新帝登基,全國必會舉行一次選秀,用來充填後宮,為新帝綿延子嗣。
自己有家族為後盾,必定會在秀女之選,到時候進得宮去,珠兒相信,憑著自己的花容月貌,定會可令新帝動心。
從此之後,她就飛上枝頭做了鳳凰,成為全東黎人人羨慕的新帝貴妃。
所以自從她及笄之時開始,前來她家提親的人有如過江之鯽,她卻一概不允。
她的這番心事,她父母自是知曉,大夥兒都是心知肚明,卻從來沒有說出口來。
她父親也存了父憑女貴,攀龍附鳳之心,將她護得如珠如寶,隻待太子登基,選秀開始,就將女兒送進宮去。
卻萬萬沒料到的是,她會遇到惡鬼擄人這樁事,將她當做藥引擄了來,眼見得她就要被惡鬼所害,墨白卻從天而降,救了她的性命。
自從一見了墨白那風姿如畫的容貌之後,珠兒就已經管不住自己的一顆心了,什麼太子殿下,什麼榮華富貴,什麼新帝貴妃,通通變成了過眼雲煙。
她的眼裏心裏,早已經被墨白填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什麼太子殿下了。
她甚至一眼也沒有看向旁邊站在陰影裏的小七一眼,更想不到那個一聲不出的黑衣少年,就是她這兩年來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太子殿下。
就在她對墨白芳心暗許的時候,忽然聽得墨白問出這樣一句話,就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澆得她渾身冰涼濕透,連心都冷了。
“美貌的姑娘?比我們這所有的女子都要美貌麼?”珠兒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嘲諷的微笑。
借著火折子的光線,她開始打量著昏迷在地的少女們。
方才在黑暗之中,她和少女們隻是聞聲卻沒見麵,雖然聽得她們喉音嬌嫩,聲音迷人,也猜得出來,這些人定是跟自己差不多,都是年輕貌美的閨中少女。
但她卻甚為自負,就算這些少女們生得姿首不惡,也定是及不上自己。
這時她一個個看了過去,隻見少女們或嬌媚,或秀麗,或端莊,或輕靈,果然是姿容不俗,秀色動人,但要說比自己更為美貌麼……哼!
珠兒打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意示不屑。
“公子,我們都是被那惡鬼擄來的,要是說美貌麼,奴家、奴家自認還算不錯,卻不知道公子想要找的,究竟是哪位姑娘呢?”
珠兒臉頰微紅,羞答答地撫著衣角,她現在已經顧不得矜持,這番話大有毛遂自薦的意思。
她會錯了墨白的意,以為墨白是要找出最美貌的那位姑娘來,心頭暗暗有氣,難道對方就看不出來,自己才是這群姑娘裏麵最漂亮的嗎?
“你們之中,可有一位叫若水的姑娘?”
說話的不是墨白,而是隱身在暗影裏的小七。
墨白那不著邊際的問話,實在是讓他很為不齒,所以他直接了當地問了出來。
他的語氣又冷又硬,聲音卻很是清朗悅耳。
珠兒一愣,循聲看去,隻見一條模糊的高挑人影站在黑暗的角落裏,看不清楚容貌,隻感覺到一雙冷厲的眸子向自己逼射過來,讓她不由自主渾身一緊。
“若水?你問的是若水姊姊?”珠兒在少女們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若水。
“她、她被惡鬼抓走了。”她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頓時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抓到哪裏去了?”小七從暗處一躍而出。
他乍然聽聞若水的消息,當真是又驚又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那珠兒的手腕,厲聲問道。
珠兒隻覺得右手上似乎套了一個大鐵鉗,又冷又硬,疼得“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小七這才驚覺自己用力過猛,差點抓斷了那姑娘的手腕,忙鬆開了手,又追問一句:“快說,惡鬼把她帶去了哪裏?”
珠兒揉著疼痛的手腕,滿腹幽怨地抬起臉來瞪了一眼小七,沒好氣地想道:這人真是粗魯!
哪知她一瞧之下,登時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小七的臉映照在火折昏昏暗暗的光線中,清俊貴雅,眉目如畫,整個人就像是玉雕琢出來的一般,被身上的黑衣一襯,越發顯得風姿似玉,有斐君子,如琢如磨。
珠兒整個人都愣住了。
自己是在做夢不成?
居然夢到自己一下子見到了兩名絕世美少年!
先前她對墨白的容貌一見鍾情,這時候見了小七,她的心居然再次狂跳起來,隻覺得這冷傲貴氣的黑衣美少年,比之前那穿白衣服的更增加了一份冷俊和神秘之美。
她隻顧著欣賞美色,壓根忘了小七問她的問題。
小七越發的不耐,見她一臉癡迷地看著自己的目光,眼中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全是一群淺薄之極、少不更事的女子!
沒有一人能夠及得上她的一星半點!
“快說!”他厲聲喝道。
珠兒嚇了一跳,從癡迷的夢中醒了過來,期期艾艾地問道:“這、這位公子,你、你問什麼?”
“那位叫若水的姑娘,被那惡鬼帶去了哪裏?”小七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
“啊,若水姊姊……她,她……”珠兒突然嘴巴一扁,再次哭了出來。
小七和墨白的心,全都不由自主的一沉。
“她一定是被那惡鬼帶走了,那惡鬼說,他要用我們來做藥引,來配藥,他說要把我們全都殺死。他要若水姊姊交出一樣東西,若水姊姊說什麼也不肯給他,他就大發雷霆,然後突然吼叫起來,聲音比打雷還要響,我、我們全都禁受不住,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天旋地轉,摔倒在地,然後就聽到那惡鬼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還有若水姐姐的驚呼聲,很快就聽不到了,我、我就暈了過去……”
她邊說邊哭,有如梨花帶雨般楚楚動人。
她知道,自己哭起來的時候,比笑更打動人心。
就連哭,她都是精心練習過的,對著鏡子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務求讓自己哭起來好看動人,眉毛不能皺,嘴角不能搭,眼淚要一顆一顆的流,這樣才是最美的哭容。
可惜她的這一番苦心,全都白費了。
因為站在她麵前的兩個少年,誰也沒有多瞧她一眼,更沒注意到她哭起來是美還是醜。
兩個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
小七和墨白對視一眼,同時說了一句:“走!”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向著洞口飛奔。
從這珠兒的口中他們已經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現在兩人都知道若水的處境定是危險萬分,那惡鬼不知道想要她的什麼物事,以若水的性格,說不給就絕不會給。
那惡鬼為了達到目的,不知道會用出怎樣的手段來折磨於她。
隻要一想到這個,小七的心中就是一陣劇烈的抽痛。
突然之間,一條黑影倏地出現在洞口,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對著二人劈了過來。
“哪裏來的毛賊,好大的膽子,竟敢來到這裏救人,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一個嘶啞的嗓音響了起來。
小七和墨白同時喝道:“來得正好!”
憑這股淩厲之極的掌風,兩人已經可以斷定,此人就是他們一直苦苦追尋的神秘人,也就是那叫珠兒口中所說的惡鬼。
兩人心中都湧起了無比的憤怒,黑暗中,隻見一條高大的人影像老鷹一般,張開了雙臂,對著兩人分別擊出一掌。
小七和墨白毫不遲疑,將全力功力淩聚到右掌,迎了上去。
這黑影正是那鬼臉人。
他在若水麵前碰了一鼻子灰,氣惱之下,索性決定連她也一起殺死,於是前來洞裏準備將少女們全都帶到那大廳之中,丟進鍋裏熬成油膏。
哪知道他剛來到洞口,就發現堵在洞口的巨石被人移開,顯然是從外麵來了敵人。
他飛身進洞,借著火折子的光芒,看到闖進自己地盤救人的居然是兩名弱冠少年,一驚之下,蔑視之心登起。
兩個黃毛小兒,也敢混充英雄好漢,想到他這裏來英雄救美?
哼哼,想得美!
還是將他們這兩條小命也留在這裏罷!
所以他毫不遲疑地出掌相擊,準擬一擊之下,將二人立斃掌底。
這時看到兩人居然敢和自己對掌,他嘴角邊露出一絲獰笑,那張鬼臉顯得越發的猙獰可怖。
隻聽得“啪”的一聲大響,四掌相擊,竟然有如凝固了一般。
小七和墨白不但沒有如那鬼臉人所料,被這一掌擊成肉醬,反而好整以瑕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相反地,鬼臉人隻覺得自己的雙臂被震得隱隱發麻,對方的掌力滔滔不絕地攻了過來,他左支右絀,登時大為狼狽。
該死的,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兩個小子,武功恁地如此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