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3 / 3)

若水忍不住“撲哧”一笑,還未說話,隻聽得“噗”地一聲,一個鬆果從樹上丟了下來,正好打在唐絳兒的腦袋上。

“笨女人,閉嘴,你懂個屁!”墨白的聲音從樹上傳了下來,惡狠狠地:“下次再敢在背後說老子壞話,老子打爆你的頭!”

唐絳兒被鬆果砸得頭皮一陣疼痛,她想不明白自己一句比蚊鳴還低的聲音,怎麼還是被對方聽到了,看來書上說的:莫在他人身後論是非,果然是真理啊!

若水一笑,拉著唐絳兒睡在自己身邊,闔上了眼睛。

她現在很容易疲累,幾乎是躺下不久,就鼻息沉沉,睡得香甜。

唐絳兒躺在若水身邊,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在黑暗中張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想起近日來的經曆,思潮起伏。

後來不知怎地,她忽地覺得眼前一黑,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小七盤膝坐在若水身邊,抬起手就能觸到她蓬鬆柔軟的秀發,他伸出手,又緩緩收了回來,一雙黑眸隱沒在暗色裏,幽幽地閃著光。

“哼!”樹頂上傳來墨白的一聲冷哼,顯然是他剛才點了唐絳兒睡穴的那一幕,已經被墨白瞧在眼裏。

小七連眼皮也沒抬,他吸了口清新的山氣,然後閉上眼睛,緩緩地運起功來。

次日一早,若水起身的時候,發現另外三人早已經起來,唐絳兒正在不遠處烤著從水裏抓到的魚,一隻隻烤得焦黃的大肥魚架在火堆上,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聽到聲音,唐絳兒回過頭來,遞給若水一隻烤好的魚,微笑道:“烤得剛剛好,又酥又脆,若水妹妹,你嚐嚐可喜歡?”

若水自打有了身孕之後,就聞不得腥味,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魚,可是唐絳兒烤的魚看上去色澤焦黃,香氣誘人,居然沒有半點魚腥之氣,便伸手接了過來,笑道:“多謝唐姊姊。”

她輕輕咬了一口,隻覺得滿口酥香,這魚竟然連魚刺都烤得酥了,就算是在現代,她也不曾吃過這麼美味的魚,不由讚道:“唐姊姊,你的手藝真好,這魚真是我從來沒吃過的美味。”

唐絳兒卻搖了搖頭,道:“我這算得是什麼手藝,不過是會做幾樣菜罷了,哪及得若水妹妹你的醫術超群,能夠治病活人,書上說,千裏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用來形容妹妹的醫術,倒是相得益彰。”

她一掉書袋,墨白就覺得牙酸,差點被魚刺給卡住了喉嚨,趕緊施展輕功,瞬間飛得老遠,遠得再也聽不到唐絳兒的聲音。

若水對著墨白的背影淡淡一瞥,笑了笑,道:“哎喲,唐姊姊拿大海來比喻我的醫術,豈不是要羞愧死我嗎?我哪裏有唐姊姊說得那樣好,我年紀還輕,醫術一道所知還淺薄得很,如果唐姊姊有興趣,咱們以後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唐絳兒眼前一亮,顫聲道:“妹妹真的願意教我醫術?”

若水點了點頭,笑道:“隻要姊姊想學,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世上多一名醫者,就能多活百名病人,我隻怕是姊姊不喜歡學醫呢。”

唐絳兒當下雙膝一跪,叫了聲“師傅”,對著若水就要磕頭。

若水雙眉一皺,一伸手就將唐絳兒拉了起來,道:“唐姊姊請起,我說過,咱們隻是互相切磋,姊姊卻要拜我為師,這豈不是要折煞我麼?我又怎麼配做唐姊姊的師傅了!”

唐絳兒不禁愕然,她眨著眼睛看向若水,不明白若水這是故意推托還是真的會指點自己的醫術。

所謂,道不輕傳。

尤其是醫術,各家各派,門規極嚴,每個醫學流派之間都將自己所會的醫道密不示人,傳子不傳女,傳徒不傳媳,而相互之間更是絕不交流。

不同流派的醫者相遇,相互之間說話都是小心謹慎,唯恐被對方從這裏偷了師去。

所以醫術一代傳了一代,代代如此,各家都是關上門戶做老大。

長此下去,醫術又怎能發揚光大!

若水早就看出了這裏醫道的弊端,她也試圖想法子如何打破這個僵局,卻苦於找不到突破點。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己做起,隻要是願意學醫的,她都會不吝所學,傾心以授。

說起來,來自現代的她,感覺自己和這個時代的人比起來,真的是要幸福太多了。

雖說現代的教學方式屬於填鴨式的被動教育,可隻要你肯學,老師就樂意教,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對於主動學習的學生,是每個老師都喜愛的。

而在這個時代呢,要想拜師學藝,有一句話可以形容得十分貼切。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要想從師傅手裏學到真本事,沒有十年以上的苦功,是絕對學不到什麼東西的。

拜師,首先是要從學徒開始做起,所謂的學徒,就跟傭人的地位差不多,什麼劈柴挑水,端屎端尿的活兒都要幹,還不能叫苦不能叫累。

同時還要處處揣摩師傅的心思,時時小心討好,這樣才能博得師傅的歡心,傳授給你一些真實的本事。

至於你能領會多少,師傅就不管了。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是這個意思。

但凡學醫有成,出師之後可以自立門戶,才算得是修成了正果。

這個過程,沒有個二三十年的功夫是絕對達不到的。

所以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沒有一個是四十歲以下的,而且個個都是師承名門,每個人的身後都是名醫的傳承。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半點也沒將若水瞧在眼裏。

一來是因為她是女子,二來就是她的年紀,三來就是她無門無派。

這三樣加起來,別說是想當一名大夫,就算是給他們當學徒,他們都不會要,正眼也不會瞧上一眼。

可讓所有太醫們大跌眼鏡的是,偏偏就是這個樣樣拿不出手的小女子,治好了他們全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狠狠地打了他們的臉。

現在的帝都,已經再也沒有人敢瞧不起無門無派的大夫,因為有若水的前車之鑒,讓所有的大夫們都不敢從門縫裏瞧人。

說不定那搖鈴的草頭郎中,就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國手呢。

這股門戶之見的歪風在若水的帶動下,已經漸漸地刹住了。

可是帝都之外呢?卻還是依然故我。

所以唐絳兒聽得若水說要傳授自己醫術,卻又不讓她以師傅相稱,她就呆呆地發怔,不知道若水的話究竟當不當得真。

若水明眸一轉,已經猜到了唐絳兒心裏的想法,她笑笑,也不多說,日久見人情,對於這個唐絳兒,她隻是初步的了解,至於她的為人心性如何,卻是需要時間來慢慢了解的。

如果她心術不正,那她的醫道是絕對不會輕傳的。

醫術和心術相輔相成,心術不正的人,學醫之後不但不能救人,反而會利用醫術來做出各種有損於病人的事情,這個是若水萬萬不能容忍的。

因為這世上死於庸醫之手的病人,要遠遠多於被病魔奪去生命的人!

四人用過飯後,繼續向北而行。

若水昨夜就找小七打聽過,用不了半天的行程,就會路過一座大城鎮,她準備在那裏歇歇腳,順便賺點外快。

因為沒銀子,簡直是寸步難行。

她現在才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是什麼滋味。

以小七和墨白的功夫,隨隨便便去哪個富商富戶家裏轉上一圈,妙手一下,就可以滿載而歸。

墨白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找她追問,要如何賺錢。

若水一笑,做了個手勢,道:“自然是找有錢的人借點嘍,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

小七和墨白都愣了一下,問道:“你在城裏認識有錢的人?”

小七更是滿腹狐疑,那城鎮的名字還是自己告訴她的,她是什麼時候認識人了,自己怎麼不知道?

若水搖頭微笑,眼中閃動著慧黠的光芒,道:“我不認得,隻是我想那城鎮這麼大,有錢的人家一定不少,而為富不仁的更是不在少數。”

小七和墨白這才明白,原來她的意思是:劫富濟貧!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搖頭拒絕。

當然,兩人拒絕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小七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下巴微微抬起,轉過身去,用背對著若水。

在微曦的晨光中,他負手而立。

一襲黑衣染上了金光,熠熠生輝,背影挺拔修長,單就一個背影都透著孤傲尊貴,讓人莫可逼視。

若水欣賞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就覺得自己的提議對小七而言,實在是荒謬。

她居然會想到讓堂堂的太子殿下,去打劫他的子民,就算對方真的是為富不仁,這種做法也實在是有損他太子殿下的身份,尤其是小七這種從小深受皇家禮教長大的皇子,更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來。

她對著小七的背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然後轉頭看向墨白,目光中充滿期翼。

小七是皇子的身份,他去打劫的確不妥,可是墨白乃是江湖中人,又是職業殺手,做這種事應該是駕輕就熟,沒什麼顧忌了吧。

“不幹,不幹,說什麼我也不幹!”

墨白見她瞅著自己,白了她一眼,直截了當地說道。

憑什麼那太子殿下不樂意幹的事,她就讓自己去幹,他也不幹!

“你為什麼不做?”若水瞪著他。

“所謂盜亦有盜,我是殺手,又不是小賊,不問而取,是為賊也!這等有損我名聲的事,我是絕對不做!”墨白拒絕得很是幹脆,不容置喙。

“……”

若水瞅著他,幾乎無語,但墨白不做,她總不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去打劫。

好吧,既然這法子行不通,那她就想別的方法好了。

這世上想要賺錢的門路還是很多的,怎麼能難得住她呢?

若水眼珠轉了轉,就想到了辦法。

墨白見她一直不說話,隻是悶頭走路,當下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腆著臉道:“喂,你生氣啦?”

“沒有!”若水白他一眼,又繼續想著自己的事情。

“我可是有原則的人,你付我銀子讓我去殺人,我眼睛都不會眨上一眨,可是你讓我去偷,去搶,這輩子我墨白還沒幹過這麼丟人的事,喂,你不是真生氣了吧?”

他跟在若水的後麵問東問西,若水覺得耳朵都讓他磨起繭子了,當下停住腳步,板起臉道:“你們一個個都是講原則要麵子的男子漢大丈夫,我卻是個既沒原則又不要麵子的小女子,所以,我隻好用我自己的法子賺錢嘍!”

墨白被她數落得訕訕的,俊臉微紅,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準備用什麼法子賺錢?”

“當然是我的老本行,給人瞧病。”

墨白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身粗通醫術,尤其是見了幾次若水出神入化的看病手法之後,對若水的醫術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但佩服,他還好奇,特別想看看若水治病的情景。

上次在山寨的時候,他本來想大開眼界的,可惜的是,那洪寨主實在是不夠意思,剛給他開完了藥方,他就翻臉不認人,將四人趕出了山寨。

前麵不遠就是一所大城鎮,名叫曲池,比他們之前去過的清州城還要繁華。

繁華之地,必多人煙。

人吃五穀雜糧,怎麼可能不生病,但凡是個人,就會有個頭疼腦熱,小病小災。

四個人離曲池城越來看近,隻見往來進城的人流絡繹不絕,車水馬龍,極是熱鬧。

墨白的嘴角差點咧到了後腦勺。

這人越多,這錢就越是好賺。

他好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不停地流進口袋的場景。

“走快點,磨磨蹭蹭的,你今年七老八十了嗎?”墨白回過頭來,皺著眉頭看向唐絳兒,不耐煩地催促道。

這醜女人連走路都比別人慢半拍。

“大俠,我今年十八,距離八十歲還有六十二年。”唐絳兒也不生氣,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撲哧!”

若水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個唐絳兒簡直就是墨白的克星,她隨便說一句話,就能氣得墨白臉紅脖子粗的,偏偏她自己還沒有察覺。

果然她就看到墨白把臉往旁邊一扭,連話都懶得和唐絳兒多說一句。

四個人隨著人流進了曲池城。

若水找路人打聽了一下,城裏人流最多最熱鬧的所在是在青龍大街,又打聽清楚青龍大街如何走法,一行四人便直奔青龍大街而來。

所謂青龍大街,就類似於現代的集市,在街道的兩旁全是賣各種商品的小販,打把式賣藝的、沿街乞討的、算命測字的、代寫書信的,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

“小白,我要借你的長衫一用。”若水旁觀了一會兒,選中了一個位置,轉頭對墨白道。

“行!”墨白很痛快地脫下外衫,這件長衫的衣袖被唐絳兒抓過之後,墨白早就想扔掉了,如果不是沒有銀子買新衣,他絕對不會穿到現在。

“再勞你駕,去找那邊代寫書信的書生在這件衣衫上寫幾個字。”若水又道。

“寫什麼字?人家寫字是要收錢的,不如我來寫罷!”墨白道。

“你還會寫字?”若水懷疑地看了看墨白的手,認識他也不少時日了,若水還從來沒看到過墨白寫過什麼字。

墨白登時瞪起了眼,像是受了侮辱一樣,道:“我當然會,你以為我是不識字的白癡麼!”

“好吧,那你就寫:祖傳醫術,專治疑難雜症,這十個字好了。”

墨白在心裏琢磨了一下,這十個字他還真的都會寫,便大咧咧地點了點頭,拿著長衫向旁邊的代寫家書攤位走了過去,和那書生借了筆和墨,提起筆,又想了好一會兒,才在長衫上寫起字來。

他寫完之後,還未拿起來欣賞,就聽得旁邊的書生發出了“嗤”的一聲冷笑,從他手中抽走了毛筆,冷冷地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那聲音中的輕蔑鄙視之意,讓周圍的人都發出了吃吃的笑聲。

墨白的臉不由漲得通紅,他當然聽明白了那書生是什麼意思,言下之意就是笑話他是一個繡花枕頭,一肚子的草。

他不服氣地看著衣衫上墨跡淋漓的十個大字,難道他寫的字就這麼不堪麼!

要知道,寫字的時候,他可是運足了功力,每個字都勁透紙背,力道十足,每一筆每一劃都顯示出了錚錚之意。

哼,這些凡夫俗子們,自是不懂得欣賞他墨白的墨寶,也不配欣賞!

他鐵青著臉,拿起衣衫走到若水麵前,獻寶似地展開,道:“水丫頭,你看我的字寫得如何?”

他昂起下巴,一副等待誇讚的表情。

旁人不欣賞他也就罷了,可他相信若水定然會慧眼識珠,看出他書法中的妙處來。

“這也叫做書法?我三歲的時候寫得都比這個工整。”

說話的不是若水,而是唐絳兒,她指著那幾個大字,毫不顧忌地說道,“大俠,如果你真的喜歡書法,我建議你從描紅開始練習,書上說,書法三大要素,橫平豎直勾要彎,你看你的這橫不平,豎不直,這彎勾像彎弓……”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隻聽得墨白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綠一陣,像是開了調色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