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絳兒正在愣神,隻聽得墨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道:“笨女人,抓住我的衣袖,不許鬆!”
隨後她隻覺得自己的手中多了一塊絲滑的布料,馬上用手牢牢抓住。
她心中隻是想,為什麼讓自己抓住他的衣袖,他想牽著自己走路嗎?
就在這時,她隻覺得手中的衣袖一緊,一股大力襲來,她身不由己的騰空而起,耳邊風聲呼呼,整個人似乎在空中禦風而行,隻嚇得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忍不住發出“啊”地一聲驚呼。
“閉嘴!再大呼小叫,老子就把你扔到山底下去喂王八!”
墨白都快煩死了,心頭的火一股一股地直往上冒。
這個該死的唐什麼兒,長得醜不說,還喜歡大驚小怪,一點點屁大的小事就喊得跟死了爹娘一樣,天底下怎麼有這麼讓人厭煩的女人啊!
他心裏直替自己的衣袖感到委屈,這片衣袖被那醜女人抓過,這件衣服他是不會再穿的了,可是不穿又怎麼辦?他沒有銀子,哪來的錢買新衣?
一想到這個,他的心頭又竄過一股猛火。
他奶奶的,活了二十多年,他墨白是頭一遭嚐到一貧如洗是啥滋味,這滋味真他娘的要人命啊!
要不是為了這個醜女人,他們早就拿著那洪寨主給的五十兩銀子,吃香的,喝辣的,穿新衣新鞋子上路了。
醜女人,該死的醜女人!
墨白在心底惡狠狠地咒罵著,同時手上再一使力,一股比剛才更猛烈的力道傳到了衣袖上,帶得唐絳兒整個人像是在空中飛起來一樣。
他準備聽到那醜女人發出比剛才更為刺耳的尖叫聲,那他就一指點了這醜八居的啞穴,再把她扔到山底下去,愛死不死!
哪知道他等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到唐絳兒發出半點聲音,墨白就疑惑了,這女人不會是被自己嚇暈了吧?
墨白忍不住低頭向她瞧去,卻見到她一雙眼睛在夜色中炯炯發光,雖然臉色嚇得蒼白,一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可是眼神裏卻流露出淡淡的興奮之色。
他一下子又不爽了。
剛才這一帶他是存心想嚇這醜女人一跳,讓她尖叫。
可是她沒跳也沒叫,反而像是很興奮的樣子,這讓墨白如何能夠舒服?
“喂,笨女人,你為什麼不叫?”墨白隻用眼角瞥了唐絳兒一眼,就把目光移了開去,就這一眼,已經讓他的胸口發悶,渾身都不舒服。
“……”
唐絳兒直直地看著墨白,心中疑惑,不是他不讓自己叫的嗎?
墨白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唐絳兒說話,忍不住怒氣又發。
這笨女人居然不搭理自己,連自己的話都不回,擺臭架子,她算老幾啊!
“你剛才不是叫得挺大聲?現在怎麼變啞巴了?你要是再不說話,信不信老子馬上就把你扔到山下去喂王八!”
他惡狠狠地威脅道。
這男人好凶!
唐絳兒聽出了墨白聲音裏的狠意,知道他不是嚇唬自己,如果自己再不說話,他真的會把自己扔到山底下去。
不,自己不能死,絕對絕對不可以死!
“你、你要我說什麼?”她怯怯地問道,聲音細細弱弱的,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山風呼嘯,瞬間就將她的聲音吹散,她幾乎都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麼。
可墨白聽清了,卻是越聽越怒。
說?說個屁!老子想讓你叫!
他差點沒朝她吼出聲來。
可是他又怕他吼完了之後,這醜女人給他來一個嚎啕大哭,那他可真就是沒虱子找癢癢。
要知道他墨白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受不得女人哭。
隻要女人一哭,他就渾身發軟,哪哪兒都不得勁。
他好容易壓了壓怒火,吐出兩個字:“隨便!”
算了,對方好歹是一個女人,就算她再醜,他也不能欺人太甚。
他可是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欺負一個女人,這話傳了出去,好說不好聽,他墨白的臉還要不要了。
唐絳兒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說話,這個男人絕對會說到做到。
可是說什麼好呢?
“大、大俠,山下、山下沒有王八,王八喜歡在有水的地方,比如湖裏,河裏……”
她想起他剛才說的狠話,忍不住糾正了他一下。
啊啊啊!
墨白覺得自己真的要瘋掉了,他的頭發都要一根根豎起來了。
這女人不說話氣人,一說話更氣人。
“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到山下去喂烏龜!”
唐絳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再次糾正道:“大俠,王八就是烏龜,山下也是沒有烏龜的,烏龜和王八都是喜歡在水中生活的,書上說,它還有一種學名叫做鱉,它是一種營養價值很高的動物,它的生活習性是……”
她的話聲嘎然而止。
唐絳兒張了張嘴巴,發現自己竟然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墨白忍無可忍,終於一指點去,封住了唐絳兒的啞穴。
這下整個世界頓時清靜了。
墨白掏了掏耳朵,剛才再讓那個醜女人多說一個字,他就要徹底被弄瘋了!
他帶著唐絳兒趕到山腳下的時候,小七和若水早已經等候多時。
小七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袖上,看到抓住他袖子的唐絳兒,臉色蒼白,嘴巴抿得緊緊的,輕輕地哼了一聲,若有意若無意地道:“墨兄,你的輕功好像退步了。”
他不說這個倒好,一提這事,墨白就火冒三丈,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一下子封了那唐絳兒的啞穴,任由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他現在能不能活著下山,還未可知呢。
“你他娘的少說風涼話!”他惡聲惡氣地道,心情奇劣。
小七一笑,知道他已經到了炸毛的邊緣,也不去惹他,把手中打到的幾隻野味拋給了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墨白瞪眼道,他把自己當成廚子了?難不成還讓自己給他這位太子殿下做飯不成!
想得美!
果然聽得小七說道:“墨兄,你的手藝好,連鳳還巢、鳳凰蛋那種美味都做得出來,這區區的山雞野兔想必也難不倒墨兄你,我們大夥兒都想嚐嚐你的手藝。”
“老子做得再好,老子現在也不伺候!”
墨白臉黑如墨,想都不想地把手中的山雞野兔往地上一扔,然後一躍上樹,找了個樹枝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雙臂枕在腦後,閉上了眼睛假寐。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墨白可從來不是低三下四給別人跑腿打雜,伺候酒菜的小廝,他就算是要伺候,也是要看對象是誰,像小七和那唐什麼兒,這輩子想都別想!
墨白發怒罷工,小七卻不生氣,正相反,他麵具下麵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眸子裏露出淡淡的笑意。
很好,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這個墨白一直陰魂不散地纏在若水身邊獻殷勤,他又有一手不錯的廚藝,上次在酒樓他發明的那兩道菜,連他這個嚐遍了天下美饈的人都未曾吃過,那味道的確是讓人回味無窮。
小七知道若水嗜好美食,尤其是現在有了身孕之後,口味比之前要挑剔了許多。
遇到愛吃可口的,她就會不知不覺地多挾上幾筷子。
在醉仙居的時候,墨白指點廚師做出來的那道鳳凰蛋,鮮香味美,她一個人竟然吃掉了小半隻。
這讓小七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又是歡喜又是煩惱,矛盾之極。
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很開心,可是一想到那菜是在墨白的指點下做出來的,他又覺得牙癢癢。
這個墨白顯然是抓準了她的這個特點,所以才用這個法子來討她的歡心。
可是小七隻能陡然氣惱,卻沒有什麼法子。
因為他不會做菜,就算他會做,也及不上墨白能想出這千奇百怪的花樣來。
所以他仔細思慮之下,想出了剛才那個法子來。
這一招就叫做以進為退,沒想到墨白果然中計,將山雞野兔全都扔了,正中小七下懷。
“小七,勞煩你把這些野味拔毛洗淨,我來烤吧。”
若水雖然有些懶懶的不願意動,可她更不想餓肚子,不過是燒烤幾隻野味罷了,又有什麼難的,隻是她現在聞不得血腥之氣,一聞就想嘔吐,隻好讓小七去把這些山雞野兔弄幹淨。
想想他乃是一國太子之尊,竟然要親自去洗剝動物的屍體,她就有些心中歉然。
“不,你現在身子不便,什麼也不許做,你就給我乖乖地坐在這兒,一動也不許動,所有的事,我來做。”小七冷眉冷眼地說道,語調平淡,像是冷冰冰的不含半分感情,可是言語中的關切之意,還是一聽便知。
馬屁精!
墨白低低地咒罵一聲,沒好氣地在樹枝上翻了個身,賭氣捂住耳朵不去聽。
若水卻是心中一暖,她仰頭望著小七的雙眼,目光中滿含柔情。
這個家夥麵冷心熱,嘴巴上盡管說得冷冰冰的,可是心裏對自己的關切之意,比之從前卻沒有少半分。
小七避開了她的目光,他生怕自己的眼神出賣了內心的想法,被這鬼丫頭看出自己對她的關心,到時候順竿兒往上爬,他就再也鎮她不住了。
小七生硬地咳了一聲,伸手去撿被墨白扔擲在地的山雞。
忽然旁邊伸出來一隻潔白如雪的纖纖素手,拎起了兔子的耳朵,提在手裏。
小七抬眼看去,夜色中隻看到一張醜臉,臉上坑坑窪窪遍是斑痕,一雙眼睛卻是烏黑明亮,正是若水費盡心思從洪寨主那兒帶出來的紅衣姑娘。
她的身上還是穿著那身新嫁娘的紅色衣裙,一隻手拎著兔子,一隻手在對著自己比比劃劃,嘴巴張張合合,卻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小七微覺詫異,隨即就明白過來,這姑娘是被墨白點了啞穴。
他有些失笑和不解,抬眸掃了樹枝上的墨白一眼,然後手指一彈,一縷勁風飛出,登時解了唐絳兒的啞穴。
“我來做飯吧。”唐絳兒開口說道,聲音柔和寧靜,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平淡,在靜謐的夜色裏,聽起來讓人感覺很是舒服,像是耳邊拂過一陣柔軟的春風。
墨白的心中一動,沒想到這醜女人說話的聲音倒不像她的容貌那樣不堪入耳。
小七卻站著沒動,手裏的山雞握得牢牢的,唐絳兒伸手去拿,他也沒有鬆手。
他略帶懷疑地看著唐絳兒,這個女人來曆不明,而且主動獻殷勤,非奸即盜。
若水現在有了身孕,他更是比平時加倍十二分的小心,尤其是入口的食物,讓他怎麼可能放心交給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去做?
黑暗中,唐絳兒看不清楚小七懷疑的眼神,她去拿小七手中的山雞,沒拿動,她也不生氣,依然口氣柔柔地解釋道:“做飯這種事,都是我們女子該做的事,怎麼能勞煩大俠親自動手呢?請大俠放心,小女子一定會盡心做好。各位救了小女子,小女子無以為報,隻能在這種小事上略盡心意,做為報答。”
她說話的聲音很是柔和入耳,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厭煩。
墨白就納悶了,這醜女人說話挺動聽啊,可為什麼剛才和自己兩個人的時候,她每說一個字,都能讓他氣得他火冒三丈呢?
小七依然不為所動,一雙黑眸隻是冷冷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唐絳兒這才有些尷尬,她漲紅了臉,呐呐地收回手來,道:“大俠,可是嫌棄小女子手藝不佳?”
若水輕輕開口:“小七,唐姑娘說得不錯,你就交給唐姑娘去做好了。”她轉頭看向唐絳兒,溫柔一笑,道:“唐姑娘,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沒法幫忙,隻好有勞你了。”
她並不是故意躲懶,而是從山上下來之後,她的確覺得身子不適,小腹隱隱作痛,心跳微微加快,坐在樹下的時候隻覺得心煩意亂,有些莫名的煩惱。
她一直想要運氣壓下胸口這塊鬱悶之氣,可是她的內力自從上次輸給小七之後,隻剩下薄薄的一點內力,這些時間她幾乎沒有閑下來過,根本沒時間修習內功。
她本想找機會重新修習玄陰*功,可惜一時不得其便,況且有小七和墨白一直跟在她的身邊,有這兩大高手做保鏢,她會不會武功,有沒有內力,都變得無足輕重。
“姑娘,您快別這樣說,真真是折殺絳兒了,如果不是姑娘相救,我早就活不到此時此刻了。”唐絳兒神色惶恐地說道。
她心裏對若水充滿了感激之情,在山寨的時候,她雖然被小七點了穴道,口不能言,可她心中跟明鏡一樣。如果不是若水,那自己早就成為那位山大王的第二十三房小妾了。
如果是那樣,她寧可自己死了的好。
都說寧為窮人妻,莫為富人妾,更何況還是當一個占山為寇的山大王的二十三房小妾。
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自己死了事小,丟的麵子事大!
“拿去!”
聽到若水說身子不舒服,小七再無瑕顧及其他,把手中的野味往唐絳手中一塞,一步就跨到若水身邊,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和了。
“哪裏不舒服嗎?”
“你覺得哪裏不適?”
墨白的聲音幾乎和小七的同時響起,他的人也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嗯,沒什麼大礙。”若水卻隻是看向小七,“小七,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說。”小七簡短地道。
“我需要借你一點內力。”若水皺了皺眉,她隻覺得氣血翻湧,越來越不舒服,小七和墨白都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仔細察看。
“走開!”小七反手一掌,向墨白擊去。
這個討厭的家夥,都什麼時候了還往前湊。
“我也懂得醫術,我想幫她瞧瞧!”墨白不服氣地叫道,一揮手隔開了小七擊來的這一掌。
若水的手捂在腹部,皺緊了雙眉,突然哼了一聲,這聲音不大,卻一下子製止住了兩個人想要動武的心思。
“你說,要我如何做?”小七狠狠地瞪了墨白一眼,馬上把注意力放在若水身上,對墨白再也不瞧。
“小七,你拉著我的手,然後這樣……”若水輕言細語指點小七。
小七依言雙手握住若水的雙掌,隻覺得她掌心冰涼,心中又是擔憂又是心疼,按照她所說的方法,將一股暖暖的內力從掌中傳送過去,他一次不敢傳送太多,怕她體弱受不得衝擊,隻是屏息凝神,盤膝而坐,將內力分成一小股一小股,慢慢地傳送過去。
若水隻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周身像是浸在一池溫泉之中,小七的內力充沛之極,雖然每次送過來的隻是一小股,卻已經讓她極為受用。
她合著雙眼,嘴角微翹,神色大為舒緩,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一絲紅暈。
小七和墨白看在眼裏,這才慢慢地放下心來。
墨白知道兩人正是傳功的要緊時分,受不得驚擾,當下眼睛一瞪,看向唐絳兒,低聲喝道:“不是要做飯麼,怎麼還不去?”
唐絳兒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若水,被墨白一喝,這才回過神來,忙提著幾隻山雞野兔,摸摸索索地向前走去。
她聽得左邊有淙淙之聲,知道是山上流下來的泉水,當下循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