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
難道花王爺身邊的那人是太監?
那人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裏,聽著讓人感覺有些難受。
若水一下子想起小添子告訴自己的話。
那周太醫曾和一位麵生的公公來到庫房,取走和羅香,這二者會不會是同一人?
她感覺到石頭漸漸地浮上水麵,眼前不由一亮,當下屏住了呼吸繼續豎耳傾聽。
“王爺,這些幽冥花培植不易,現在正是開花時節,長得如許繁茂,這可是您多年來的心血,您真的舍得就這樣毀掉嗎?”
那公鴨嗓兒的男子又道,聽得出聲音裏的惋惜之意。
“本王怎麼會舍得!”
花王爺帶著怒意,將手中的東西往地上一丟,發出一聲脆響。
“這是丹房的鑰匙,你這幾天就留在這兒,把所有的幽冥花全都給我煉製出來,哼,哼!”他臉上的怒氣清晰可見,嚇得身邊的那公公一個哆嗦。
那公公彎腰撿起鑰匙,別在腰間,觀察著花王爺的臉色,疑惑道:“王爺,上次奴才用的幽冥香料已經是足足份了的,聞了那樣數量的花香,絕對活不過三天,如果已經第四日了,怎麼皇帝他還……依然健在?”
“本王倒也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廢物?你口口聲聲說從這花心中提煉出來的毒,精純無比,本王按照份量製成了香,卻並沒有毒死他,反倒白白地搭進去了這許多的香和花粉!你可知道製那些東西,耗費了本王的多少心血?”
花王爺一雙冷電般的目光停在那公公的臉上,那公公打了個冷顫,沒想到會引火燒身,忙陪笑道:“王爺息怒,王爺息怒,奴才在宮裏常聽說太子妃精通醫毒二術,她親自為那皇帝老兒把了脈,開了藥方,奴才瞅著機會一直想在那藥裏麵加點東西,可惜那德喜老奴才看得實在太緊,從熬藥到喂藥全是自己一個人,不讓別人經手,奴才就是想使力也使不出來啊……”
“你在他身邊那麼多年,居然還得不到他的信任?你連德喜那老東西都比不上,本王留你何用?”
花王爺的聲音陰惻惻的,臉色更是詭異之極。
那公公嚇的腿肚子都轉到前麵來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王爺,奴才一直對您是忠心耿耿啊,從來沒有半點違拗過您的意思,那德喜是他身邊從小陪他長大的,他為人多疑,除了德喜,從來不敢相信別人,奴才想盡了辦法,也隻能混到如今的位置,但凡有什麼機密之事,他一定是要摒退左右,從來不叫奴才知道的。”
若水聽到這裏,已經心知肚明,不禁為聖德帝和德喜點了個讚。
要不是他們防範之嚴,恐怕早就遭了這位花王爺派去潛伏在宮中多年的爪牙的毒手了。
花王爺聞言,想起聖德帝的為人,手指慢慢地握成了拳頭,眼中的怒氣反而平複了一些。
“起來罷!你對本王如何,本王心中有數。說起來,你也跟在本王身邊數十年了,本王相信,你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麼。”
“奴才知道,奴才謝王爺不殺之恩!”那公公的頭磕在地上,咚咚有聲,然後從地上爬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花王爺的臉色,心中惴惴不安。
花王爺沉默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凝著眉頭半晌不語。
那公公不敢打擾花王爺的思路,肅手恭恭敬敬地站著。
“這幾天宮裏的事你都打點好了?”花王爺看了他一眼。
“是,奴才接到王爺的召喚,已經安排妥當,可以三天不用回宮,也不會引人懷疑。”
“很好,那這三日你就留在這裏,好好地幫本王把花心之毒提煉出來,然後再把這裏付之一炬。”花王爺冷聲道。
“是,是,王爺,奴才肯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還有,你離開的時候,再把那桌上的機關毀了,這裏……本王將棄之不用。”花王爺陰森森的目光盯在某一處,雙手再次握成了拳。
那公公唬了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盯著花王爺看了半天,才小聲道:“王爺,您是說……這裏所有的一切,您都不要了?這裏的密道可是花了您多少年的心血才建成啊,沒了密道,您的行蹤去留豈不是……”
他話未說完,花王爺已經一抬手止住了他,一雙冷電般的眸子對著他電掃一眼,他身上一寒,緊緊閉上了嘴巴。
“無妨!本王失去了多少,總有一天,本王會全部都拿回來!這不過是一條方便本王來去的密道而己,本王決定,從今而後就留在帝都,進出皆光明正大,不落人口實,這密道留著反而無用,萬一被人發現,就成了要本王性命的把柄,還是及早毀去為好。”
花王爺毅然地一擺手。
他心性果然堅忍,當斷則斷,毫不脫泥帶水。
那公公心中佩服,躬身答應了。
過了好一會兒,花王爺臉部剛硬的線條變得柔和了些,幽幽地道:“他……近來還好嗎?”
他給若水的感覺一直是麵冷心硬,突然話中帶出了一絲溫情,倒讓暗中偷聽的若水微微一愕。
花王爺問的是誰?
難道是他的親哥哥聖德帝?
聖德帝是因他而中毒,他總不成下毒害了人,再假惺惺地來表示關心吧。
那公公卻好像知道花王爺的意思,很是恭敬地答道:“回王爺,小王爺……他很好,近來常常進宮看望那老皇帝,端湯侍水,殷勤得緊。”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花王爺的臉色,隻見對方的眼角肌肉輕輕跳動,剛剛柔和的臉部線條一下子又變得僵硬了。
他一下子住了嘴,不敢再說。
小王爺?
若水聽得莫名其妙。
這小王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聽花王爺和那公公的語氣,這小王爺似乎和花王爺有什麼血親之係,還和聖德帝關係親密。
據她所知,東黎國一共現在僅存的隻有三位皇子。
她皺眉思索,心中一動。
莫不是他們提到的小王爺,會是老八?
她的這個疑團很快就被打破了。
隻聽那公公繼續道:“王爺,奴才這段時間在旁邊看著,心中著實有氣,那小王爺明明和老皇帝沒有半點關係,他卻一心一意地向著老皇帝,王爺,您究竟打算瞞到什麼時候,小王爺他明明是您的……”
“住嘴!”花王爺沉悶地一聲厲喝,雙眼如冷電一般盯在那公公的臉上,聲音字字冰冷:“本王的事情,何時輪到你多起嘴來?”
那公公跪倒在地,指天立誓地道:“奴才是替王爺您心中不平啊,王爺您是沒看到,小王爺他對那老皇帝的樣子,他真的把老皇帝當成了他的親爹,王爺,如果您要是再不把實情告訴小王爺,再拖下去,奴才擔心小王爺他的心裏,就再也沒有王爺您的位置了,王爺您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這一切,不全是為了小王爺嗎?”
他的這番話終於讓花王爺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一些,他頗為動容地看著那公公,沉思了一會兒,道:“你先起來,你的忠心本王知道,隻是事情還急不得。這是本王疏忽了,沒想到這傻小子居然幫他人做了嫁衣裳,本王給予他的一切,他竟然全都拱手於人,竟致使這太子之位,落到了他人的腦袋上!哼!”
他用力一揮拳,拳風驟起,卷起一片幽冥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了一陣黑色花雨。
聽到這裏,就是不明真相的墨白也明白了事情的原由,更何況是若水。
她隻覺得心髒一陣緊縮,然後瞬間沉到了冰冷的湖底,整個人都開始簌簌發起抖來。
這個秘密太可怕!
真的太可怕了!
她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老八他……居然會是花王爺的親生兒子!
而花王爺所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他這個親生之子在鋪路。
他為什麼要害皇帝,要害小七,目的已經昭然若揭。
隻有除去了這二人,老八才是唯一能夠登上帝位的繼承人!
老八、老八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他會背叛和他那樣親密的七哥嗎?
若水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身子微晃,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那手掌寬厚有力,帶著熱度,握著她的雙臂用力搖了搖。
若水這才緩過一口氣來,她定了定神,對著墨白的方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她雖然看不到墨白,但她相信墨白一定會看到自己。
果然,墨白握著她的手臂鬆了鬆,仍是不放心地鬆鬆扶著她。
若水苦笑了一下,如果自己能夠和墨白平安無事地離開這裏,這個天大的秘密,自己究竟要不要告訴小七?
她心情激蕩,外麵花王爺和那公公的對話她便沒有留神。
等她平複了心情,再豎起耳朵傾聽的時候,外間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
也不知道花王爺和那公公離開沒有。
她一動也不敢動,可是蹲在鼎裏這麼久,手足俱己又酸又麻,她咬牙又忍耐了好一會兒,聽得外麵還是沒有聲音。
“他們離開了嗎?”
若水實在忍不住了,小聲問了一句。
“離開了。”墨白的聲音在密不透風的鼎裏聽起來格外的沉悶。
“離開了你為什麼不早說!”
若水氣極,真想狠狠跺他一腳,她一下子站起身來,隻聽得“當”地一聲悶響,她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鼎蓋之上,黃銅所製的蓋子紋絲不動,若水卻撞得頭暈腦脹,“哎喲”一聲,捂著腦袋倒了下來。
墨白正要放聲大笑,突然看她倒下,笑聲登時卡在了喉嚨裏。
他一把扶住她:“怎麼了?可是撞暈了?”
他覺得她的身子一動不動,心中更加驚慌,連聲叫道:“鬼丫頭,你說句話。”
若水疼得呲牙咧嘴的,扯著嘴角勉強一笑:“小白,我動不了啦。”
“怎麼回事?”墨白的眉頭一皺。
“手腳全都麻啦,我不敢動,你讓我就這麼呆上一會兒。”
若水從齒縫裏吸著氣,腦門劇痛,可手足又酸麻,這股滋味真是難受之極。
墨白聞言,一顆心登時放了下來,忍不住失聲笑道:“活該!”
卻依言扶著她,巋然不動。
直過了好一會兒,若水才覺得手足變得柔軟起來,恢複了正常的知覺,她一臉怨念地瞪著頭頂的爐蓋,氣惱地道:“你還不快點打開蓋子,是想我再撞一次腦袋嗎?”
墨白忍著笑,推開鼎蓋,拉著她從鼎裏跳了出來。
他遊目一掃,周圍已經沒有了半個人影。
那花王爺和那公公已經早就離開了。
隻見若水捂著腦袋雪雪呼痛,他好笑地上去撥開她的手,在她的腦袋輕輕一摸,不由嚇了一跳。
她的腦袋上腫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包,看來剛才那一下撞得著實不輕。
“你這丫頭怎地就那麼笨!人家都說傻子才拿雞蛋撞石頭,你可倒好,拿著你這肉做的腦袋,去撞銅做的鼎蓋!”
他埋怨道,同時將掌心按在她頭頂的那個大包上。
“別碰,好疼!”若水正準備揮手擺脫他,卻被他抬手抓住了手腕。
“乖乖地不許動!”
墨白警告地看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默運真氣,將一股熱氣緩緩送到手掌之上。
若水隻覺得他的掌心又熱又燙,就像是一大塊烙鐵一樣放在自己的頭頂心,腫起來的包卻像是沒有剛才那麼疼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把疼痛從自己的額頭一點一點地抽走。
她心中感激,知道墨白是消耗真力,用活血化淤的方式幫助自己推宮過血。
果然過了沒多久,墨白手掌一抬,雙眼關切地看著她,問道:“還疼嗎?”
若水搖搖頭,她的頭的確不疼了,伸手一摸,原來鼓起的雞蛋大小的包,已經變成了蠶豆般大,如果不仔細摸,都感覺不出來。
“謝謝你,小白。”
“師傅幫徒兒療傷,徒兒不必客氣。”墨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臭美!我什麼時候拜你為師啦?”若水白他一眼。
“你不承認也無妨,反正我當你已經答應過啦。你就是我墨白收的徒弟,你放心,以後徒兒有難,師父自當義不容辭地為你出馬,排憂解難。”
墨白一拍胸口,慨然說道。
若水的目光閃了閃,覺得墨白的話有些古怪,卻說不出來古怪在何處。
隻不過現在她也沒有心思多想,她現在心亂如麻,被聽到的那個消息震得六神無主。
“咱們回去吧。”
若水想起來剛才偷聽到的話,那花王爺要把這裏所有的一切盡數毀掉,連進入密道的機關也不留,如果自己和墨白再不抓緊時間離開,說不定要被活生生地埋在這裏了。
“好。”
墨白也不多言,帶著若水沒有從原路而回,而是穿過了幽冥花圃,走了另一個出口。
這個出口果然如若水先前所料,已經出了帝都城,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山坳裏。WWW。2yt。ORG
兩人鑽出了出口,回首相望,隻見出口被幾叢茂密的灌木林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半點洞口的痕跡。
要不是兩人剛從那裏出來,真的難以發現,樹叢後麵會有這樣一個入口。
回帝都的途中,若水異常的沉默。
墨白鮮少在她的臉上看到她如此嚴肅的表情,好幾次逗她說話,若水都聽而不聞。
直到將近太子府,若水忽然轉頭看向他,正色道:“小白!”
墨白不由自主地神情一凜,卻故作淡然地道:“你現在想起我來啦?眼珠子裏終於看到我這個師傅了?”
“你聽到的事,務必請你保密。”若水直視著他,兩眼一眨不眨。
“什麼事啊?我今天聽到的事可挺多,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墨白滿不在乎的聳聳肩。
“你知道。”若水再次看他一眼,就扭開了臉,頭也不回地邁步進了太子府。
墨白有些氣結,有些怨念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那兩扇厚重的宮門之後,磨了磨牙。
若水回來的時候,天光剛剛放晴,可她知道,這一夜,小七定是一宿未眠。
因為他在等她。
她有些心虛,可又不得不鼓起勇氣,麵對小七。
昨夜,她又大膽任性了一次。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提前告訴小七,她要和墨白夜探花王爺府,小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她就來了一個先斬後奏。
隻是事情做出來了,現在她就要承擔事情的後果。
不知道小七會爆發出怎樣的雷霆之怒!
若水想到這裏,就覺得膽怯。
雖然她知道小七對她幾乎是千依百順,但他有他的原則和底線,自己好幾次已經觸及,他都原諒了自己。
這一次,他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不再追究,也不和自己計較呢?
若水真的毫無把握。
她站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看著窗戶裏猶自透出的燭光,更是沒有勇氣跨進門去。
那門隻是虛虛地掩著,輕輕一推也就開了。
可若水鼓了半天的勇氣,在這一刻突然泄了,她怎麼也伸不出手去,推開那扇門。
小七不會對她動手,但若水怕的就是他冷著一張臉,冷著一顆心的樣子。
好像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隻,卻遠如天涯。
“怎麼不進來?外麵霜寒露重,你有了身孕,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嗎?”
就在若水猶豫徘徊的時候,一個帶著暖意的聲音從房裏傳了出來,然後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頎長挺拔的人影站在房門口,緩步而出。
正是小七。
若水呆呆地看著小七。
他的臉色平和,麵露微笑,將手中的一件暖裘輕輕搭在她的肩上,然後擁著她進房,並反手關上了房門。
若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小七。
這太不正常了。
他不但沒有發怒,而且出乎尋常的體貼細心。
最讓若水吃驚的是,他不是裝的!
他的眼睛清清亮亮,眼裏隻有滿滿的柔情,沒有怒氣。
小七扶著像木頭人似的若水,走到床前,拉著她並肩坐在床上,見她睜大一雙大大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瞧著自己,不由好笑。
他伸手在她的腦門上輕輕一彈,笑道:“為什麼這樣瞧著我,不認識你的夫君了嗎?”
他這一指正彈在若水的傷處上,原本已經不疼的腫塊突然一痛,她忍不住“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怎麼了?”小七登時一臉緊張,湊上前去仔細看著她的額頭,發現有點紅腫,心疼地道:“很疼吧?怎麼受的傷?”
若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小心撞到了,已經好多了,不怎麼疼了。”
“你出去奔波了一夜,定是累了吧?早點休息,等你醒了,咱們就進宮去探望父皇。”
小七按著她躺在床上,再替她蓋好了被子。
然後坐在她的身邊,默默地注視著她。
若水心中有事,又怎麼可能睡得著?
可是該怎麼樣跟小七開口呢?
她閉著眼睛,在床上輾轉反側,終於讓小七發現了不對勁。
“可是出了什麼事?”他淡淡地問道。
若水索性一個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他的懷裏,兩手攬住他的腰,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是最貼心的人,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她都不想瞞著他。
“告訴我。”他沉聲道。
“小七,昨天我聽到了一個秘密,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不確定這個秘密說出來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可是我不能瞞著你,你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