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攤開手心,隻見她的掌心中靜靜地趴著一隻拇指蓋大小的銀色小蜘蛛。
老八見了,隻覺得後背一涼,心裏毛毛的。
他暗想自己的決定果然沒錯,娶誰都不能娶這毒丫頭為妻。
要是自己的枕邊人身上到處帶著這種稀奇古怪的毒蟲毒物,那自己這一輩子也別想睡一個安穩覺了。
“這是師叔送你的見麵禮,怎麼,你不喜歡?”
裴錢哈哈一笑,“你不是最喜歡這種小玩意嗎?這可是師叔我費盡千辛萬苦,到極北之地給你找到的!為了它,我的老命都差點搭在那裏了!你要是不喜歡,就把它還給我,師叔我還有別的用處呢。”說完伸出手來。
唐珊瑚嘻嘻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竹筒,動作迅速地把那銀色的小蜘蛛收了進去。
“誰說我不喜歡了?師叔您老人家送的都是好東西,我怎麼會不喜歡呢!不過這已經是你第十一次送我蜘蛛了,下回能不能換點別的東西?比如說您養的那條千年銀雪蟲?”
裴錢大夫“呸”了一聲:“你這小丫頭還真敢開口,一開口就要我的老命!”
唐珊瑚撅起嘴巴:“小氣!不給就不給,居然說什麼我要您的老命!我要您的老命能幹嘛?是能煉藥啊還是能製毒啊?還不如千年銀雪蟲對我來說用呢!”
老八聽得又是一陣掀眉瞪眼。
這等沒大沒小、不分尊卑的話,這唐珊瑚居然張口就來,說得自然之極。
顯然她平時和這位師叔說得慣了。
這丫頭得是在多得寵、多刁蠻、多任性啊!
不能娶,絕對不能娶!
老八再次晃了晃腦袋。
要是娶了她,自己這一輩子就徹底完了。
裴錢大夫卻絲毫不以為意,他摸著胡子嗬嗬一笑,看了站在唐珊瑚旁邊的老八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丫頭,你想要我的千年銀雪蟲也行,等到你成親的那天,我就把它送給你做賀禮,怎麼樣?”
說完,他對著唐珊瑚擠了擠眼睛。
一聽這話,唐珊瑚立刻高興起來,跑過去拉著老八的手,把他直扯到裴錢大夫麵前,喜滋滋地道:
“師叔,他就是我選中的夫婿,他答應娶我為妻,旁邊那兩位就是他的七哥和七嫂。師叔,您的賀禮還是提前送給我吧?八哥,這位就是我的師叔。”
老八隻好扯了扯嘴角,對裴錢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裴錢眯了眯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老八一番,點了點頭,卻不說什麼,轉頭看向若水和小七,走上前去,對著若水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太子妃,太子殿下,看到兩位平安無恙,我就安心了。”
顯然他是從都城裏出來,已經聽聞了城裏發生的異象,以為若水和小七都遭遇了不測。
若水微笑道:“裴錢大夫,這兩天可好?城中可有什麼變化嗎?”
她並不怕裴錢會泄露了自己和行蹤,以她對裴錢的觀察和了解,他並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更何況,他還是唐珊瑚的師叔。
裴錢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若水和小七仿佛也知道他笑的是什麼,三人互相看著,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老八和唐珊瑚被三人笑得莫名其妙,睜著四隻眼睛,不解地看向三人。
“師叔,你們三個笑什麼啊?”唐珊瑚忍不住問道。
“珊瑚,城裏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是關於南越國皇帝陛下兀立汗的。”裴錢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
“南越國的皇帝?師叔,你見過他?他長得什麼模樣?”唐珊瑚一臉好奇。
“嗬嗬,我自然是見過的,他原來的相貌倒是挺威武的,不過嘛,聽說他一夜之間,得了一種怪病,頭發胡子居然全都掉光了,這胡須頭發可是男人們雄壯的象征,形貌威嚴的皇帝竟然變成了一個禿子,他氣得火冒三丈,宣召所有人大夫進宮為他治病。”
說到這裏,他頗有深意地看了若水一眼,若水回他一笑,卻不說話。
唐珊瑚大感興趣,追問道:“那後來呢,師叔你的醫術這麼高明,肯定也被他請進宮去了吧?”
裴錢笑著點點頭,續道:“不錯,我們十幾名大夫全都幫他把了脈,可誰都說不出原因來,我才疏學淺,自然也瞧不出來。太子妃醫術高我十倍,要是太子妃還在城裏,說不定可以治好皇帝陛下的這個怪病。我還聽說,這位皇帝陛下氣惱起來,下令把皇宮裏麵所有的鏡子全都砸了。嗬嗬,嗬嗬嗬。”
“哈哈,有趣,有趣!”唐珊瑚拍手笑道,眼珠一轉,奇道:“師叔,說不定這皇帝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你這麼高明的醫術毒術,怎麼會瞧不出來?”
若水一聽,向裴錢瞧去,心想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居然沒看出來這裴錢也是一位用毒的高手。
同時她心裏也暗暗佩服,他僅聽了自己的一句話,就猜出了是自己動的手腳,果然是個極聰明的人。
裴錢卻是哈哈一笑,並不回答,對著老八拱了拱手,道:“這位是東黎國的八皇子,老朽有禮了。”
老八正豎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見他忽然對自己行禮,忙還了一禮,他見若水對這位大夫的態度非比尋常,雖然不清楚他的本事,也不敢怠慢,更何況,他還是唐珊瑚的師叔,肯定也是周身是毒,他更不敢有半點疏忽。
裴錢看了看老八,又看看唐珊瑚,二人之間的情形,他人老成精,自然早就瞧了出來。
隻是這等兒女情長的事情,他這個做師叔的,就是想幫也幫不上忙。
他想了想,轉頭對唐珊瑚意味深長地說道:“珊瑚,要是有人欺負了你,你記得告訴師叔,師叔雖然老了,但幫你出氣的本事,還是有的。”
他說話的時候一眼也沒看老八,老八卻猛然覺得背上一冷,涼颼颼的。
唐珊瑚拉著裴錢的手,撇嘴笑道:“師叔你就別吹牛了,你要是能幫我出氣,也不會這麼多年一直被女人欺負了,瞧你,這麼多年一直穿著這件衣服,都快變成乞丐服了!”
裴錢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你這丫頭,一見麵就揭我的短!下次見麵不給你送蜘蛛了,給你送癩蛤蟆!”
“你敢送,我就敢收,回頭就放你的杯子裏,看誰吃虧!”唐珊瑚昂了昂下巴。
老八看得直皺眉。
他雖然為人灑脫不羈,但畢竟從小接受的是皇家教導,而東黎國以“孝”治天下,像唐珊瑚這麼和長輩說話的態度,簡直是他生平僅見。
他忍不住開口:“喂,丫頭,你師叔畢竟是長輩,你怎麼可以這麼沒大沒小,沒規沒矩?”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語氣中帶了些教訓的味道。
裴錢和唐珊瑚都愣了,一起看向他。
裴錢心想,這小子膽兒肥啊,敢這麼和珊瑚說話,看珊瑚這個暴脾氣不想法子整治他!
唐珊瑚果然眉毛一豎,怒火上揚,正要說:關你屁事!
可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耳邊突然想起了若水剛才說的話,自己和老八的身份地位都不同,他是皇子,受的是皇家教育,以後自己要是嫁了他,這宮裏的規矩還多著呢,自己要想長長久久的和他在一起,做一輩子的夫妻,她要學要改的東西太多了。
“好,我都聽你的。”唐珊瑚含情脈脈地看著老八,乖順的點頭。
裴錢和老八一起驚掉了下巴。
老八忍不住翻翻白眼,心想:誰要你聽我的!
裴錢卻是把老八重新打量了一遍,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
“嘿嘿,瞧不出來,你小子不錯啊,居然把我們唐家這匹最難馴的小野馬給馴得服服帖帖。不錯不錯,哈哈哈!來,小子,師叔我老人家決定送你一個大大的見麵禮!”
老八本來想說:不稀罕。
可他馬上想到,唐珊瑚的這位師叔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要送大大的禮物給自己,能入得他的眼中的好東西,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好寶貝。
小七和若水也好奇心起,一齊湊上前來。
隻見裴錢在衣袖裏掏啊掏的,掏出一個和他的形象非常違和的白玉瓶子,遞給老八。
“喏,這是我隨便煉製出來的一顆丸藥,現在送給你了!”
老八身為皇子,自然是見過世麵的人。
他見這白玉瓶價值不菲,顯然瓶中之物更是貴重,他是珊瑚的師叔,第一次見麵就送自己這麼貴重的禮物,顯然是把自己當成珊瑚的夫婿看待,這可萬萬不能收!
要是收了,就等於是認下了唐珊瑚。
他正想婉言拒接,唐珊瑚卻像是怕裴錢大夫後悔一樣,閃電般伸手把白玉瓶子給拿了過來。
“師叔,你太偏心了吧!這顆碧芯丸我跟你討了那麼多回,你都沒舍得給我,和老八第一次見麵,你居然就送給了他!”
她緊緊地攥著白玉瓶,生怕被裴錢搶回去,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眾人一聽她的話,就知道這碧芯丸絕對是個好東西。
“碧芯丸?”就連若水都不禁心中一動。
她煉藥製毒的本領高超,但這顆丸藥的名字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不禁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心,對著唐珊瑚伸出手去:“珊瑚,可以給我看看嗎?”
“好啊,若水姐姐。”
要是老八來討,唐珊瑚肯定舍不得,可是對若水,她立刻大大方方地把手裏的白玉瓶遞了過去。
此時朝陽已經升起來,若水把白玉瓶拿到手裏,她並沒有急著打開瓶蓋,而且拿著它對著陽光察看瓶內的情景。
白玉瓶是用通透度和水頭極佳的玉石打磨而成的,陽光投射過來,整個玉瓶就好像變成了半透明的一樣,瓶內的情景也能大概看清楚。
可若水怎麼看,怎麼覺得瓶內裝的是液體而不是丸藥,而且這液體晃動起來時候有些粘稠度,顏色也是淡淡的碧色。
裴錢大夫的臉上露出讚賞的表情:“太子妃果然是煉藥的行家,換是別人,恐怕早就冒冒失失的把瓶蓋打開了,而你隻是透過陽光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我這碧芯丸與眾不同之處。”
聽他怎麼一說,就連小七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剛才若水拿白玉瓶對著陽光透視的時候,他也看了幾眼,知道裝的是液體而不是丸藥,問道:“難道玉瓶打開,藥效會迅速流失掉?”
他這麼一開口,別說是唐珊瑚和裴錢,就連若水也對他刮目相看起來。
賠錢大夫對他豎起拇指,讚道:“沒想到太子殿下也精通藥性,你說的不錯!我這顆碧芯丸的特別之處正在於,在暖玉瓶中的時候它是液體,而隻要離開玉瓶,它就會迅速形成丸藥,在它形成丸藥的過程也就是它藥效最大的時候,如果丸藥成型卻沒有被服用的話,藥效也會迅速流失,最後變成一顆廢丹!”
說道這裏,他歎了口氣。“為了煉製這顆丸藥,我可算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浪費了八瓣碧芯蓮才找到煉製和保存的方法。可惜了這朵九年一次成熟的碧芯蓮啊!”
若水心中一動,九年一次才開花成熟,難道裴錢大說口中的碧芯蓮,就是天南星的解藥,在極北之地才能找到的奇花嗎?
她剛想開口,唐珊瑚已經搶先一步問了出來。
“師叔,你說的這個碧芯蓮是不是幾年前你跟我說過的,在南越國草原的冰洞裏麵找到的那朵九年才開一次花的奇花啊?”
裴錢大夫點了點頭,唐珊瑚已經把白玉瓶拿回手裏,也學著若水那樣透著陽光來看,興奮地道:“師叔,你這顆碧芯丸也就是‘天南星’的解藥,對不對?”
裴錢摸著胡子,笑得很欣慰,點頭道:“不錯不錯,小丫頭記性不錯,把師叔我說的話都記在心裏了。你說對了一半,我這碧芯丸確實是用碧芯蓮煉製而成,而碧芯蓮也確實是天南星這種毒藥的解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七、老八還有唐珊瑚臉上全露出大喜之色,六隻眼睛全都盯在唐珊瑚手中的白玉瓶上,這瓶子裏裝的就是眾人千裏迢迢來尋覓的解藥!
小七和老八簡直恨不能從唐珊瑚手裏把瓶子搶過來,這裏麵可是能救父皇之命的靈丹啊!
若水卻眉頭輕皺,問道:“裴大夫,不知道你煉製的這顆碧芯丸,是否可以解天南星之毒?”
裴錢還沒說話,老八已經急吼吼地道:“七嫂,這還用問嗎?裴大夫不是親口說了,這丸藥是碧芯蓮煉製,而碧芯蓮又是這天南星之毒的解藥。”
聽他一說,唐珊瑚忍不住白他一眼,嘀咕道:“不懂藥性毒性,就不要亂說,沒的讓師叔笑話。”
裴錢果然嗬嗬笑了出來,搖頭道:“我隻說我的碧芯丸是由碧芯蓮煉成,可沒說它是天南星的解藥啊。”
小七和老八臉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老八滿臉不解地撓撓頭,暗想:這老頭是在打什麼啞謎不成?
若水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微笑著解釋道:“老八,煉製一種毒物的解藥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解藥的成分、劑量、火候以及放入藥材的先後順序缺一不可。有的時候哪怕出一點點差錯,解藥都會變成催命藥的,你明白嗎?所以,裴大夫的這顆碧芯丸雖然是由能解天南星之毒的碧芯蓮所煉製,但它一定是有別的用途,並不是用來解毒的。”
聽了若水的話,裴錢讚許地點點頭。
老八吐了吐舌頭:“原來那麼複雜啊!那這顆碧芯丸還有什麼用處?”
“怎麼沒用處!它雖然不能全解天南星的毒,卻是最佳的凝神聖藥,能夠迅速平複病人躁動的情緒,並輔助打通受損的氣脈,它可是練武之人衝關的時候可望而不可求的聖品!”
裴錢大夫看老八不以為然的模樣,有些生氣的吹吹胡子,“你這小子如此不識貨,既然覺得沒用,那就還回來給我吧!”
唐珊瑚的手永遠比他快一步,裴錢大夫的手剛剛伸出來,她就已經把白玉瓶收到了自己的懷裏,笑嘻嘻的道:
“師叔,你老人家送去的東西,想要拿回去,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師叔想要討回去,也行!拿別的東西來換好了。比如你幾年前采的碧芯蓮,還沒有多餘的保存下來,有的話給我一兩朵也行啊!”
“一兩朵?”裴錢大夫差點沒被氣得岔了氣,瞪眼道:“你以為碧芯蓮是狗尾巴草嗎,到處都是,一采一大把的?我為了采到那朵碧芯蓮費了多少工夫,你小丫頭知道嗎?我這條老命都差點交代在那個萬年冰洞裏頭。而且,這碧芯蓮九年才一開花,開花也隻有就九瓣,從被采下來的那一刻開始藥效就開始迅速流失,我失敗了八次,才終於煉製出那麼一顆碧芯丸,而你那沒生眼珠子的小情郎居然還嫌棄它沒用……”
裴錢大夫越說越生氣,可一抬頭,看見唐珊瑚望著他的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就什麼都說不下去了,擺了擺手。
“算了算了,我跟你說這這些幹什麼,反正碧芯蓮我是沒有了,這碧芯丸你愛留著就留著,愛送人就送人吧。我走了!為了見你,我可是鑽狗洞出來的,眼看這天都亮了,我也該回城裏去了。”
“師叔,好端端的,你為什麼不走正門,卻要鑽狗洞啊?”唐珊瑚百思不得其解,師叔他可是堂堂一代名醫毒師,在南越國都城居然受到這種待遇,簡直太欺負人了吧!
說起這個,裴錢大夫轉身看著小七和若水,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