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如果不是拓跋小王爺一直擋在他身前為他劈開箭矛,這位南越國的皇帝陛下很可能已經變成了一隻箭豬。
誰也說不清到底還有多少箭矛沒有發射完,他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小七和若水及時關閉了機關,恐怕他們全都會死在這裏。
這才僅僅是進門的第一關,就已經如此凶險,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麼情況,兀立汗幾乎都不敢想下去。
可不論後麵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他們都已經沒有了退路。
石門已經被斷龍石封閉,整間石室變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他們該如何出去?
經曆了剛才九死一生的箭矢攻擊,四個人全都不敢亂動,接下來走的每一步,若水他們都會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
“太子妃,現在該怎麼辦?”
兀立汗喘了口氣,他的腳背高高地腫了起來,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額頭上更是滲出鬥大的汗珠,顯然傷口痛不可當。
可他極是硬氣,連哼也不哼一聲,隻是兩隻眼睛緊緊地盯住若水,就像一隻受傷的猛虎,仍然不肯放鬆他的獵物。
作為多年的君王,他本能的有一種直覺,如果他們能從這個石室出去,唯一的可能性,就在這個東黎姑娘的身上。
他對拓跋小王爺使了個眼色,暗示他盯緊若水,一步不可放鬆。
要是這東黎姑娘發現了什麼機關,帶著她的夫婿借機逃出,而把自己和兒子關在此處,那可是大大地不妙!
拓跋小王爺看懂了父王眼中的意思,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若水,卻並不是懷疑,而是對她充滿了信心。他也有一種感覺,若水一定有辦法帶他們離開這裏。
這父子二人的目光全都看著自己,一個懷疑一個期盼,若水不由得好笑又好氣。
他們是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了嗎?
自己隻不過是懂得醫術和毒術,對這機關暗器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她麵對如此困境,也是束手無策。
小七這時卻施展壁虎遊牆功,在四麵牆壁上遊身而上,在各處試探性的敲擊,石壁無一例外地傳回來沉悶的聲音,顯然石壁後麵並不是空門。
他繞壁一周,然後輕飄飄地落在若水身側,微帶沮喪地搖了搖頭。
若水輕輕低歎一聲,事己至此,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她低頭注視著腳下的地板,不敢踩踏深色的板塊,縱身一躍,落在兀立汗的身邊。
兀立汗立刻警覺地抬頭,“你要幹什麼?”
他目光銳利,卻露出色厲內荏的緊張。
之前他對小七和若水隻有提防之意,卻無害怕之心。因為他自籌以自己的功夫加上小王爺,父子二人聯手,足以對付東黎太子和太子妃。
那位太子殿下的功夫雖強,那太子妃一看就是弱質女流,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若水隻是身懷內力,輕功不錯,但其他的功夫卻不值一提。
可此時此刻,自己足部受傷,動彈不得,形勢登時逆轉。
如果那太子和太子妃突然暴起發難,自己的兒子以一己之力,絕對難以護己周全。
所以他一看到若水近身,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眼神中滿是戒備。
若水不答,隻是微微眯起眼睛,緩緩從食指抽出金針,尖利的針尖在太陽燈的光線照射下,發散出點點金芒。
“你要做什麼!”兀立汗莫名的感覺到心中一寒,再次厲聲喝問。
若水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後斂了笑容,淡淡地道:“陛下的腳弓被石門砸斷,我想為陛下治傷而己,請陛下不必緊張。”
兀立汗縱然是臉皮極厚,這時候也覺得臉皮有些發燙。
自己縱橫戰場多年,殺人如麻,見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從來不曾害怕過任何人。
可是剛才不知為何,看到若水手持金針站在自己身邊,他竟然感覺到一絲懼意。
自己這頭吃人不眨眼的老虎,居然會害怕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真是天大的笑話!
兀立汗自嘲地笑了笑,放鬆了一下心情,點了下頭道:“如此,就有勞太子妃了。”
話雖如此,他的眼睛仍然眨都不眨地盯著若水持著金針的手。
看到他這副情形,小七忍不住打鼻孔裏輕哼一聲。
他的水兒要是想害人,他們誰也跑不掉!又何須這麼麻煩?
連他都不知道,若水的懷裏究竟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她要是想讓這父子二人失去抵抗能力,在這密閉的空間裏,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
拓跋小王爺對若水卻是毫不懷疑,百分百信任。
他輕輕讓開一步,關切地看向若水,道:“你還好嗎?沒受傷吧?”
剛才在黑暗中,箭矛如雨一般向眾人襲來,小王爺拚盡了全力,也隻護得自己和父王的安危,對若水全然無瑕顧及,一想到這裏,他心裏就是一陣負疚。
若水搖搖頭,笑道:“我很好,沒事。”
這個逆子!
兀立汗氣忿忿地瞪了小王爺一眼。
有事的是自己,受傷的也是自己,這個逆子居然一句也不問,就知道向人家姑娘討好示愛。
真真是豈有此理!
“岡拉梅朵,我父王的傷,就辛苦你了。”拓跋小王爺的下一句話,又奇跡般地撫平了兀立汗心中的不滿。
哼,算這兒子還有點孝心!
若水蹲低了身子,俯身在兀立汗的腳前看了看,又探手在他的腳背上一摸,雖然手法極輕,兀立汗還是沒忍住悶哼了一聲。
他的腳背已經高高腫起,像個駝峰,加上腳骨斷折,疼痛可想而知。
“小王爺,給我刀子。”若水馬上判斷出了兀立汗的傷勢,對拓跋小王爺伸出手來。
她知道拓跋小王爺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他曾用這把匕首幫她削過一把桃木梳。
拓跋小王爺連問也沒問,就從腰間取下匕首,遞到了若水手裏。
兀立汗的腳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喝道:“太子妃,你……”
若水不等他說完,手中刀光一閃,已經落了下去,快如閃電。
兀立汗隻覺得腳背一涼,低頭瞧去,隻見若水割破了他的牛皮靴,露出腫得高高的腳背。
若水把手中的匕首還給小王爺,然後在兀立汗的腳裸處紮了幾針,兀立汗隻覺得一股熱力隨著金針的紮入,透進肌膚,腳部的疼痛大為減輕。
他又驚又奇地看向若水。
雖然親眼目睹她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救活了他的愛子,可親身感受總是不同。
“太子妃,好手段。”他沉聲讚了一句。
若水沒理會他的稱讚,聚精會神地摸索著他的斷骨,閉起雙眼默默地凝思。
小七和拓跋小王爺都靜靜凝望著她,不敢打斷她的思路。
“啊,我想到出石室的法子了!”
若水突然睜開雙眼,站起身來,大聲說道。
“當真?”
三個人六隻眼睛齊唰唰地看向她,每個人臉上都又驚又喜。
就連兀立汗也忘了腳背上的傷,上身向前一傾,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若水的臉上。
說時遲那時遲,若水猛然用力一腳,重重踹在兀立法的斷足上,隻聽得“咯嚓”一聲脆響,伴隨著兀立汗的一聲痛叫。
“父王!你怎麼了?”拓跋小王爺驚呼一聲,直撲過去。
若水撕下了一片裙擺,拋給拓跋小王爺,若無其事地道:“陛下的腳骨我已經幫他歸位了,小王爺,請你幫他用力固定好。”
小王爺沒想到若水會突然發難,踩在父王的傷足上,正自驚怒交迸,聽了若水這話,不由呆了一呆,半信半疑地看向兀立汗。
兀立汗的臉上捧著右腳,臉上卻露出了輕鬆的神情,小王爺登時放下心來,按照若水的囑咐,把兀立汗的右足斷骨處牢牢纏住。
包紮完後,拓跋小王爺才仰起臉來,若有所思地看向若水,“岡拉梅朵,你剛才說,你找到出石室的法子了?”
若水正在觀察著石壁,聽了小王爺的話,不由一笑。
“騙你們的,我之所以這麼說,就是為了引開陛下的注意力,好為他糾正斷骨的位置。”
原來如此!
兀立汗和拓跋小王爺的臉上卻露出失望之色,二人對視一眼,都是默默無語。
二人都想,難道自己這一生,就要被困死在此嗎?
尤其是兀立汗,他滿腔的報負,還未盡展,實在是心有不甘。
他腳上的傷處不再劇烈的疼痛,可是呼吸卻越來越是急促,雙手握成了拳,越想越是不甘心!
他才不過五十歲,正是熊獅之年,他的血液裏流淌著他們祖先不服輸的熱血,他渴望建功立業,渴望一統天下,渴望做這天下的共主!
難道,他的這些雄偉目標,全都因為一個古塤!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說,化為泡影了嗎?
該死,自己為什麼要以身犯險,讓自己置諸死地!
一時之間,石室之中,隻聽到兀立汗急促劇烈的呼吸聲,像一頭凶狠的野獸,發出不甘的吼聲。
“皇帝陛下,如果我是您,我會讓心情平靜下來,據我觀察,這石壁密不通風,這裏麵的空氣,呼吸一口就少一口,很有可能,咱們四人被困在這裏的結局,不是被活活的餓死,而是被硬生生的憋死。”
若水看了兀立汗一眼,好心地提醒道。
什麼?
兀立汗立刻瞪圓了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若水。
“我不是在危言聳聽,陛下,咱們被困在這裏,大約已經過了四個時辰,照這個空間的麵積來算,如果咱們維持正常的平穩呼吸的話,裏麵的空氣可以讓咱們維持八個時辰不會窒息。但是剛才事出突然,陛下您不小心觸動了機關,引發了箭矢的攻擊,咱們都忘記了控製呼吸,據我估計,現在這裏麵的空氣隻夠咱們再堅持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
兀立汗的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
他和小王爺都聽懂了若水的意思,心下變得一片冰涼。
也就是說,如果兩個時辰之內,他們找不到出石室的方法,他們就會永遠地被留在這裏,化為一堆枯骨。
甚至千百年後,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存在。
因為唯一能打開這所石門的古塤,也被他們帶到石室裏來了。
就算是有人能像若水一樣吹奏古塤,看懂樂譜,也救他們不得。
絕望,像潮水一樣把兀立汗淹沒。
刹那間,他隻覺得萬念俱灰,原本矍鑠的臉容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幾歲,凜凜生威的眸子也變得黯淡無光。
他緊緊拉住兒子的手,心中一片懊悔。
自己年過半百,就算是今天葬身在這裏,這輩子也算沒有白活。
他功成名就,當了幾十年的皇帝,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享盡了常人享不到的福氣,得到了最喜歡的女人,有了最心愛的兒子。
可是,他的愛子風華正茂,他還什麼都沒有得到過,甚至他連女人的滋味都沒有嚐過,就這樣讓愛子隨自己死在這裏,他不甘心呐!
兀立汗的目光陰惻惻地看向若水。
小七和若水正拉著手,不知道在低語什麼,壓根沒注意到他陰霾的眼神。
他的目光掃過若水那泛著紅暈的麵頰,這個姑娘就和年輕的丹朱一樣,都像是草原上的一朵太陽花,耀眼奪目,漂亮可愛,難道兒子會為她深深的著迷。
自己若是年輕三十年,說不定也會拜倒在這姑娘的石榴裙下。
兩個時辰!
自己和愛子,還有他心愛的姑娘,都隻能再活兩個時辰。
兀立汗默默地收回目光,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若有所思地看向小王爺。
拓跋小王爺的視線卻一直追隨著若水。
他已經想開了,既然隻有兩個時辰的生命,他就不想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他要在死之前,一直看著她!
他要把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都記在眼裏心間,直到他去見長生天,他也要一直一直記著她。
他不再去理會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向自己射過來凶惡的目光。
反正大家都要死了,就讓他肆無忌憚地把她看個夠。
若水被拓跋小王爺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對他掀眉瞪眼,他卻毫無顧忌。
她索性轉過頭,不再理會這父子二人。
雖然她判定,這石室中的空氣僅夠四人維持兩個時辰,她還是不甘心就此死去。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服輸,不到最後關心,絕不放棄希望!
這是她做人的準則和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