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深未寒終於緩緩收緊手臂,把頭深埋在哲哲的頸側。
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嗒”地一聲,滴落在她依舊光潔優美的頸脖上,滑入了她的衣襟。
“哲哲……我很高興!”深未寒慢慢地抬起頭來,輕撫著她被大漠的風吹亂的發絲,輕撫著她安靜嬌美的容顏,和她笑意慘淡的嘴唇。
他居然笑了起來:“我真的很高興!”
月夜下的千年古堡,安靜的隻能聽到呼嘯而過的草原風聲。
在場的所有人都好像忘記了時間一樣,定定地看著深未寒,看著他溫柔細致地幫哲哲整理她的頭發和衣服。
直到一聲馬匹的嘶鳴聲響起,眾人才回過神來。
馬蹄聲嗒嗒作響,若水和小七沒有回頭,那熟悉的蹄音,一聽就是塔克拉瑪幹。
“你、你來做什麼?”老八回過神來,瞠目結舌地看著棗紅色的神駒旁若無人地上了平台。
塔克拉瑪幹看著躺在深未寒懷裏的哲哲,突然仰首長嘶了一聲。
深未寒好像對身邊的動靜毫無所覺,他溫柔地輕撫著哲哲緊閉的眉眼,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擔心將她從美妙的夢中驚醒一般。
“哲哲,你看,你的故人來看你了。”深未寒的唇邊溢出一絲微笑,或者,應該說是故馬才對。
“塔克拉瑪幹,你是來看她最後一眼的嗎?”他這話雖然是對塔克拉瑪幹說的,但他的視線卻一直落在哲哲的臉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擔心隻要一眨眼,心愛的姑娘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樣。
馬蹄聲漸漸的靠近,卻在距離他們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住了,這是一個危險的距離,塔克拉瑪幹隻要揚起前蹄,馬上能踢裂深未寒的頭顱。
塔克拉瑪幹低頭,似乎想聞一聞哲哲身上的氣息,但它很快又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中流露出類似於人類的傷感,沮喪卻又帶著些許快意的表情。
當它的視線落在深未寒的臉上時,所有的情緒又被一種深深的恨意所取代了。
深未寒雖然沒有抬頭,卻能感覺到塔克拉瑪幹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殺意。
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神情淡然,毫不在意地道:“塔克拉瑪幹,你殺不了我,沒有人能殺得了我。”
他終於抬起頭來,視線在眾人的臉上環顧了一圈,最後在小七的臉上停駐。
“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唯一對手,可你依舊殺不了我。”他笑得狂放、傲然又自負。
小七凝視著他,極緩極緩地點了下頭。
深未寒說得不錯,小七和他交過手,雖然他的功夫比深未寒略高半籌,繼續鬥下去,他會贏,但是他卻要不了深未寒的命。
以深未寒的身手,如果他想走的話,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攔得住他。
或許,若水可以,但小七比任何人都了解若水,他知道他的水兒,絕不會願意在這種時候,出手傷害一個剛剛失去了愛侶的深情男子。
身後有腳步聲漸行漸近,淩亂毫無章法的腳步聲顯示出了來人驚恐莫名的情緒。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朵拉姆蒼白憔悴的臉龐出現在月光下。
看到小七和若水等眾人好端端的站在那裏,朵拉姆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叫道:“若水姐姐,珊瑚姑娘,你們都沒事,太好了!我擔心……”
朵拉姆的話沒有說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的目光穿過塔克拉瑪幹高大神駿的身軀,落在了它身邊的深未寒臉上,她的臉頓時一白,連嘴唇都顫抖了起來。
“深大哥,你怎麼了……”她步履踉蹌,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卻又在塔克拉瑪幹的身邊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恐懼的往事,嘴唇上唯一的一點血色也褪的一幹二淨,變得如同她的臉色一樣蒼白透明。
“朵拉姆,你怕我?”深未寒看著她,露出淡淡的嘲諷笑容:“也對,我是狼盜,是你們草原部落人人痛恨的狼盜首領!你們每一個人聽到我們的名字都會聞之色變,我就像是一個噩夢,朵拉姆,你怕我是對的。”
朵拉姆無助地看著他,雙唇無法自抑地顫抖著,淚水不知不覺地模糊了她的雙眼。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把我的族人全殺了?我是那麼的信任你,愛慕你,而你卻讓我變成了大草原上的孤女……你告訴我,為什麼?”
朵拉姆發出一聲聲絕望充滿傷痛的呼喊,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這一刻,她的眼前閃現過一張張熟悉又親切的臉,他們全都是她的親人,可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被她深深愛慕著的男人,奪走了她親人們的生命!
“為什麼!”深未寒看著她,嘴角的笑意變得深濃,“朵拉姆,難道你忘了我是誰嗎?我可是狼盜!大漠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狼盜,殺人擄掠,這本就是我們狼盜的生存之道!”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你見過被狼群襲擊的羊群嗎?即使吃不完,帶不走,他們也會把所有的羊都咬死,絕不留下任何一個活口,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被稱之為狼盜!朵拉姆,你憑什麼會認為我對你有所不同,就因為你愛我嗎?可在這個大漠上,草原上,懼怕我卻又深愛我的女人有何其多,你跟她們沒什麼不同!你們……全都愛錯人了!我是狼,是大草原上最凶殘的惡狼,你應該離我遠遠的,聽到了嗎?你最好馬上就在我的眼前消失!”
說到最後,他帶著笑意的俊美麵孔已經扭曲起來,變得嗜血殘虐,雙眼中迸射出陰狠無情的冷厲。
朵拉姆渾身都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恐地看著深未寒,這個曾經那麼熟悉,現在卻變得如此陌生可怖的男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朵拉姆,你怕了嗎?你以前見過的那個溫柔多情的深大哥,全是我偽裝出來的假象,現在你眼前的這個我,才是真正的我!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狼盜頭子!你要是不想死,就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
深未寒的眼睛依舊直直地看著她,聲音冰冷,不含半分溫度,眼中更是一片冰寒,絲毫沒有因為朵拉姆的瑟瑟發抖而閃現出半分憐憫。
“喂,你一個大男人,幹嘛這樣嚇唬一個弱女子,好意思嗎?”
唐珊瑚再也忍不住了,挺身躍出,護在了朵拉姆的身前,一把扶住她軟弱得幾乎要滑坐在地上的身體。
“狼盜頭子,你剛才不是說過,屠戳了朵拉姆他們那個部落的事情並不是你們狼盜做的嗎?”
“你說什麼?不是狼盜做的?”
多拉姆發出一聲驚叫,她握住唐珊瑚的手,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深未寒,那驚恐絕望的眼眸中又重新煥發出一道希望的光彩:“深大哥,殺害我部落的凶手,不是你們?”
深未寒卻冷冷一笑,昂起下巴,傲然道:“是誰做的,有區別嗎?整個大草原上的牧民都會認為此事是我們狼盜幹的,那就當成是我們做的好了,這樣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喂,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是你做的你就承認,不是你做的你就說不是好了,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你們狼盜做的,為什麼硬要往自己的身上攬,是嫌你們狼盜的名聲還不夠臭名遠揚嗎?”
唐山虎率直地說道,她的性格就是這樣,是非分明,一是一,二是二,在是與非之間,絕對沒有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
深未寒這種模棱兩可的說話讓她格外不滿。
深未寒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懶得跟她解釋。
從唐珊瑚說話做事的方式可以看得出來,她壓根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被寵壞了的小丫頭。
像她這種刁蠻任性,肆意妄為的驕縱小姐,又怎麼會明白他們草原上的狼盜?
她永遠也不會明白,那些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人為了能多活一天,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她更不會明白,就算是再殘酷再冷血的人也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天性如此,更不會有人願意把自己變成一個人人厭惡恐懼的惡魔。
這一切,都源自於求之不得的絕望和憤怒,源自於對生活的不公和控訴,當這一切壓抑到極限爆發出來的時候,就會變成想要掠奪或是毀滅的暴戾氣。一切都是環境造就出來的,沒有經曆過殘酷環境的人,永遠也不會懂!
“廢話說的已經夠多了,你們要麼就動手,要麼就離開。”
深未寒垂下眼簾,俊美的麵孔上表情寧靜得近乎死寂,像一口再也激不起任何漣漪的古井。
“我不走!”朵拉姆的身體雖然還在顫抖,卻掙脫開了唐珊瑚拉著她的手,倔強的朝前走去。“深大哥,隻要你說不是你做的,我就信,不管別人信不信,但是我相信你!”
“你信或不信都跟我無關!我說過,要麼你們就動手,要麼就立刻離開,不要打擾我和哲哲。”深未寒毫不動容,他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哲哲的臉上,再也不舍得移開。
“哲哲?”朵拉姆這才發現,深未寒的懷中抱著一個年輕的少女。
那少女一動不動地躺在深未寒的懷裏,眼睛靜靜的閉著,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照出她清雅秀美的容貌,那烏黑的發絲和眉毛,襯托得她蒼白的臉色,脆弱得格外惹人憐惜。
“她……好美!”朵拉姆情不自禁地讚美著,喃喃地問道:“她睡著了嗎?她……就是你的妻子嗎?”
她的這句話問出口,若水一下子想了起來。
朵拉姆在一年多前,曾經悄悄地跟在深未寒的身後,來到這座大漠中的古堡,她就是為了能看一眼這個少女,這個被她所愛慕的男子掛在心頭時時想念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此刻她終於見到了,而哲哲卻已經香消玉殞。
這樣的相遇和重逢,著實令人心酸唏噓。
在若水的歎息聲中,深未寒輕輕的撫摸著哲哲的眉眼,目光中滿是深情,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啊,她睡著了。她的名字叫哲哲,是我此生最深愛的女子,可是,她卻不是我的妻子。她早已是我的女人,而我卻欠她一個正式的婚禮。”
他低頭輕輕的在哲哲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抬起頭來,“今晚的天氣不錯,月亮很圓,月光很美,還有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以及你最掛念的塔克拉瑪幹……”
深未寒的視線在眾人的臉上逡巡了一圈,最後從塔克拉瑪幹的身上收了回來,深情溫柔地注視著懷中的女子。
“哲哲,你願意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嗎?”
哲哲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有一陣風吹過,揚起她的秀發,長長的發絲飛舞著,與深未寒的發絲糾纏在一起。
深未寒笑了:“我知道,你答應我了。”
他伸手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牌,鄭重地為哲哲戴在胸前,輕輕地撫摸著。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禮物,現在,我把它送給你,當作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哲哲,我們終於成為夫妻了,你高興嗎?”
朵拉姆看著他懷中一動不動的哲哲,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驚怖地睜大雙眼,隨後眼中迅速盈滿了淚水。
眾人看著這場簡單淒絕的婚禮,心頭仿佛被千斤巨石壓著,沉甸甸地透不過氣來,有一種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
誰也硬不起心腸來對付深未寒。
這個手中沾滿了無數牧民的鮮血,馳騁整個大草原的狠戾人物,在他狠辣無情的外表下,也有其溫柔多情的一麵。
他的一生隻為一個人動心,而這唯一的一次動心卻足以讓所有人黯然神傷。
深未寒緊擁著哲哲,神色平靜地抬頭看著他們。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對我動手了。”他笑了笑,“各位作為參加我和哲哲婚禮的賓客,我希望你們能為我完成一個心願,把我和哲哲埋在庫日勒的身邊,讓我們三個人的恩怨糾纏,能夠在另一個地方徹底解決。”
小七和若水大吃一驚,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感覺,飛身而起,向深未寒和哲哲撲了過去。
深未寒緩緩地靠在身後的圍牆上,雙手仍緊抱著嘖嘖。
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一滴滴地落在懷中哲哲那張雖然慘白卻依舊美得驚人的俏臉上。
若水伸出手指,在深未寒手腕的脈門上探了一下,便收回手來,對身旁的小七搖了搖頭。
“他用內力,震斷了自己的經脈。”她簡短地說道。
他們習武之人都知道,經脈俱斷是什麼結果。
深未寒分明是早萌死誌,在哲哲死後,他己不想再獨活。
若水雖然早就猜到,看到眼前這一幕,仍是心中酸楚。
小七目光複雜地看著深未寒。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話音剛剛出口,他心中卻己了悟。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隻有情到深處的人才會明白,能與愛人生死相依,其實也是一種幸福。
如果異地而處,自己是深未寒,而若水是哲哲,恐怕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看著深未寒,小七的心中湧起了難以名狀的悲傷。
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深未涵選擇了走上狼盜這條道路,但是,做了惡事做事的人,總是要為自己所做過的,付出代價,就算不是今天也會是未來的某一天!
他能和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在一起,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深未寒淡淡地笑著,他低下頭,溫柔地為哲哲擦掉自己滴落在她臉上的血跡。
“哲哲,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在你終於承認愛上我之後,就算是死亡也無法讓我們分離。不要怕,我來陪你了。”
“不……不要!深大哥,你不要死!”朵拉姆朝他撲了過去,淚流滿麵。
她拚命地擦拭著他不停地從嘴角冒出來的鮮血,轉過頭,一臉焦急地看向若水,叫道:“若水姐姐,快救他,快救他啊!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是不是?”
若水沒有動,隻是對朵拉姆微微搖頭,一臉哀傷地看著她。
深未寒覺得全身的力氣隨著體溫的降低,正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他輕輕推開朵拉姆的手,淡淡地笑了笑。
“朵拉姆,我不想讓你看到這一幕,可是你總是這麼的不聽話,一年多前,你就偷偷地跟我來到這裏,現在又趕都趕不走,唉……”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向朵拉姆的眼神竟然十分溫和,眼神中滿是寵溺之色,像是一個大哥哥在看著一個調皮不懂事的小妹妹。
“你知道?”朵拉姆吃驚地叫道。
深未寒眼裏的光漸漸黯淡,他扯了扯嘴角,現在,就連微笑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如果我連你跟蹤我都發現不了,我早就已經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他的聲音雖輕,卻依然充滿了驕傲和自負。
“可是你沒有殺我,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雖然不像你喜歡你的妻子一樣,但你至少也有一點是喜歡我的,對嗎?”
朵拉姆定定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絕望的渴求。
深未寒淡淡的笑了一下,那溫柔的眼神看得朵拉姆一顆心快速地跳動起來。
隻聽得深未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我自然是喜歡你的,朵拉姆,你是這麼的可愛,純真,我喜歡你,就像喜歡妹妹一樣。我有一個妹妹,她跟你長得很像,她就像是天上的太陽一樣美麗。她總紮著滿頭的小辮子,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問我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深未寒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他抬手輕輕摸了摸朵拉姆的辮子。
朵拉姆早已經泣不成聲。
“我就快可以看見她了,還有我的娘親,和我的妻子。哲哲,我的娘親她一定會喜歡你的,很喜歡你……”
深未寒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是黯淡,他的手緩緩垂了下去,在他的眸光即將消失的時候,他突然抬眼看向小七。
“我們並不是真正的狼盜,那草原最凶殘的狼盜,它在南越國的王庭!”
這是他此生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了雙眼,就此氣絕!
直到死的時候,深未寒依然緊緊的把哲哲擁在懷裏。
兩人的麵容都是那樣的平靜祥和,仿佛死亡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所有人都靜靜地站在兩個人的身前,看著緊擁在一起深未寒和哲哲,誰都沒有說話。
隻有朵拉姆壓抑不住的哭聲,斷斷續續地響起。
若水沒有流淚,她握著小七的手,喃喃地自言自語:“或許隻有這樣,他們此生不渝的愛情才能延續下去。”
聽了若水的話,朵拉姆突然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她癡癡地望著深未寒平靜卻俊美的臉。
她緩緩地抬起手,表情認真嚴肅地用衣袖為深未寒擦去他嘴角的最後一抹血痕,眼神平靜得讓人感到有一絲心驚。
“她不會做什麼傻事吧?”唐珊瑚擔心地喊了一聲:“朵拉姆……”
朵拉姆轉頭看著她,眼角露出一絲像似笑卻又更像是哭的表情。
“我沒事,我很高興!他說他喜歡我,就像喜歡妹妹一樣,我很高興!”
塔克拉瑪幹走了過來,低下頭顱,在哲哲冰冷的手邊蹭了一下,打了個響鼻,轉身又看了眾人一眼,然後突然放開四蹄,向遠方疾奔而去。
隨著塔克拉瑪幹的離去,周圍響起了如同潮水一般翻湧的馬蹄聲,那一大群野馬全都跟在塔克拉瑪幹的身後,像一片烏雲般消逝在眾人的視線。
慘白的月光照耀在大漠上,做為狼盜巢穴的千年古堡隻留下一地被馬蹄踐踏得不成人形的屍體。
誰能想到,在大漠和草原縱橫肆虐的狼盜們,最終是消亡在馬蹄之下呢,狼盜們用他們的馬蹄踐踏牧民家園的時候,恐怕從來沒有想過,終有一天,他們自己也會成為馬蹄下的亡魂吧!
一切仿佛在冥冥中早有注定,命運就像是一雙看不見的翻雲覆雨手,在不動聲色間就為世人安排了他們的宿命,不能更改,更不能左右!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大漠古堡的一側又多了兩座墳塋。
小七和若水終究是滿足了深未寒的遺願,將他和哲哲葬在了狼神庫日勒的墳墓旁邊。
他們之所以知道這座孤零零的墳塋埋葬的人就是狼神庫日勒,是因為他們在那裏看到了塔克拉瑪幹。
這匹神駿的寶馬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烈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臥在這座墳塋旁,流出晶瑩的淚水。
三座墳塋都沒有立碑。
千百年後,人們不會知道葬在這裏的人是誰,更不會知道他們三人之間愛恨糾纏的故事。
無論是生前多麼潦倒或是多麼縱橫的人物,在死後也不過是成為一朵浪花,終究會洇沒在曆史的長河之中,就連大漠的風都似乎帶著聲聲的歎息。
若水看了一眼靜靜坐在墳塋前麵的朵拉姆,然後轉過頭,看向前方朝陽照耀下壯麗蒼涼的大漠。
命運實在是難以揣測,誰能想到,在大漠和草原上讓人聞風喪膽的狼盜首領,最終會葬身於此?
他的雙手不知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最終卻隻能看著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的懷裏,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若水唏噓感歎。
小七走過來擁住她的肩膀,兩人並肩看向朝陽下的大漠,那一片的金黃似乎蘊育著無限的生機。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就算他有自己的苦衷,這也是值得同情但絕不值得諒解!死亡,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局。水兒,這裏的事情已經結束,咱們該走了。”
雖然小七並沒說‘他’是誰,但他和若水都知道,他是誰。
雖然隻和他見了一麵,相處也不過短短的一夜,但所有人都不可能將這一夜的經曆給從腦海中忘記。
狼神庫日勒,狼盜首領深未寒,和他們心愛的女人哲哲,這三個人之間愛恨糾葛的故事,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們的記憶深處,並一定會在他們不經意的時候被想起。
若水點了點頭。
“這裏的事情的確結束了,而我們也耽擱了不短的時間,接下來可能要日以繼夜的趕路了。”
可是,朵拉姆該怎麼辦?
她擔憂的目光再次落在朵拉姆身上。
在離開之前,他們必須要對朵拉姆作出安排。
若水走到朵拉姆的身邊坐了下來。
朵拉姆將視線從深未寒的墳墓上收了回來,表情平靜又安詳地看著她。
“若水姐姐,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覺得他沒有死,他和哲哲,還有狼神庫日勒,都重新活在了這裏。”
她摸著自己的心口,恬淡地微笑著:“真的很神奇呢,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狼神庫日勒,但我卻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嗯,他像達瓦大哥一樣,把長長的頭發編成了兩條辮子,頭上還帶著一條抹額,他身上的氈袍一定是破破爛爛的,身後背著一柄長劍,他和他的馬兒總是喝得醉醺醺的,眼睛很亮,笑起來牙齒很白……他的長相粗礦俊偉,一點都不比深大哥差,能被這麼出色的兩個男人深愛著,哲哲姐姐真的很幸福!”
也許是受了朵拉姆描述的影響,若水的腦海中也情不自禁開始勾勒出狼神庫日勒的形象。
她想了又想,這不正是朵拉姆所描述的那個樣子?
若水抬起頭來,隻覺得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一個長相俊美粗礦的男子,正坐在他自己的墳墓上,手裏拿著酒囊,仰起脖子痛飲了一大口,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他,咧開嘴,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臉上帶著比朝陽還要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