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神色鎮定,不疾不徐的邁步進內,對著床邊的柳丞相輕輕福身:“女兒若水,拜見爹爹,二娘,女兒聽說妹妹病了,故此前來探望,不知妹妹病體如何?可曾好些了?”
她一踏進房中,就見到柳丞相坐在床前,滿臉愁容,吳氏坐在床頭,柳若蘭半倚在吳氏懷中,正在嚶嚶啜泣,三人見她進來,都不由得一怔。
柳丞相愁容微斂,看著若水,擺手道:“水兒不必多禮,你來瞧瞧若蘭也好,她這病生得蹊蹺,大夫都瞧不出病因來,看上去倒是和你去年生的病有些相似之處。”
吳氏臉色最為複雜,她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道:“水兒啊,難為你想著你妹妹的病,快坐下吧。”
柳若蘭的目中卻透出一股怒火,壓都壓不住,她死死的瞪著若水,眼不得在若水的臉上瞪出個窟窿來!
她好恨!自己這病,一定就是這醜八怪傳給自己的!她想到那日若水吐在自己衣襟上的那口唾沫,就是一陣犯嘔,一定是她!是這醜八怪害得自己這副模樣!
若水瞧著房中三人截然不同的態度,不露聲色,神色自若的搬過一把繡凳,端端正正的坐了,好整以瑕的打量著吳氏母女二人,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因為若水的突如其來,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無比,每個人都各懷心事,若水隻是規規矩矩的坐在柳丞相身邊,既不上前探看柳若蘭的病情,也不再多說一句話。
柳丞相卻沒發現若水的異樣,他心裏最為憂愁,兩個女兒相繼得了怪病,毀了容貌,這怪病難道會傳染不成?他看看若水,再看看床上的柳若蘭,唉了口氣。
吳氏肚裏暗自生氣,這柳若水嘴裏說得好聽,來瞧妹妹的病,有她這樣瞧病的嗎?不痛不癢的打了個招呼,就遠遠的坐在一邊,像是眼前渾沒若蘭這個病人一般,蘭兒口口聲聲說這病是這醜八怪傳給她的,莫非當真是這醜八怪做了什麼手腳不成?
她心裏打了一個突,抬眼看向若水,見她一副泰然自若,無動於衷的模樣,又是氣,又是疑,越發的捉摸不定。
吳氏覺得伏在自己懷裏的女兒己是氣得渾身發顫,顯然便要忍不住發作出來,忙在女兒胳膊處掐了一把,示意她鎮靜,抬起頭來,對若水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水兒啊,多日不見,你的氣色倒像是好了許多,隻是你妹妹不爭氣,偏偏又得了這怪病,你爹爹說,你妹妹這病和你去年的病倒也相似,不知水兒你從何處尋得良醫,用了何等的良藥啊,說出來,也好讓你爹爹去請來,給你妹妹也瞧上一瞧。”
她這一番話頓時提醒了柳丞相和柳若蘭,二人同時向若水的臉上看去,果然見她膚色光潔白嫩,原來滿臉嚇人的紅斑和疙瘩竟然已經消失了大半,恢複了昔日幾分風姿容光。
柳丞相登時喜容滿麵,拉著若水的手,對著她的臉左看右看,越看越是喜歡,連連道:“好,好,當真是好得多了,水兒,最近也沒見你出府,卻是何原因啊?”
柳若蘭卻是妒恨交加,看著若水的眼光中如要噴出火來,她想當然的認為,自然是若水中的毒過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她才會一日好過一日,而自己卻一天比一天更加醜怪,那鏡子中可怖的容顏分明應該是那個醜八怪,而不是千嬌百媚的自己!
若水心中暗道,果然是這吳氏眼光最尖,看來最了解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這話果然沒錯。
她微微垂下頭,臉上現出一抹羞色,嬌羞道:“爹爹,二娘,女兒並未請過良醫,更不曾服過什麼藥,隻不過……隻不過……”垂首不語,臉上紅暈更濃。
柳丞相追問道:“隻不過什麼啊?”吳氏和柳若蘭都是恨得直咬牙,卻豎著耳朵細細的聽。
隻聽得若水的聲音低柔婉轉的道:“隻不過是女兒心中喜悅,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故而連著這氣色也越發的好了起來。”說完抬起頭來掩袖一笑,明眸流轉,嬌媚無限。
柳丞相奇道:“卻不知女兒有何喜事,竟然這般開心?說出來讓為父聽聽,也好一同開心開心。”他鮮少在若水臉上看到這般如花綻放的表情,顯是心中愉悅,從心底裏歡喜出來。
吳氏隻覺得柳若蘭扶著自己的手狠狠一掐自己掌心,驀地想到了什麼,一直掛著的慈愛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母女二人一同愣愣的看著若水。
果然看到若水又是盈盈一笑,笑容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澀,低頭撫弄自己的衣角,半晌方才低聲道:“都是恭王殿下,他、他回心轉意,說要重新娶女兒為妃,故而女兒心中歡喜,恭王殿下說,他會親自重新向爹爹提親,怎麼,此事爹爹不知嗎?”說完抬起一雙清亮的大眼睛,詢問的看向柳丞相。
柳丞相臉上的喜容登時變成了怒意,扭過頭去,恨恨的哼了一聲,卻不回答。他自然知道,隻不過,那恭王向他提親,乃是娶若水為側妃,而非恭王正妃,這他如何能夠答允?
吳氏臉上的笑容已經要掛不住了,她勉強笑道:“水兒啊,此事你爹爹自然知曉,隻不過是你有所不知,那恭王殿下此次求親,乃是求你為他的側妃,並不是正妃之位呢,你是我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如何可以嫁人為側妃,所以,你爹已經當麵拒絕於他了。”
這事柳丞相自然和她說過,隻是她生怕親生女兒傷心,故此一直瞞得密不通風,柳若蘭也隻聽得下人們議論得一鱗半爪,才將信將疑的去找若水求證,不想卻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半點消息沒探聽到,反而染了一身的病回來。
柳若蘭一直疑心此事,這時聽得母親和若水親口當麵說了出來,登時有如晴天霹靂般,整個人震得呆了,她胸口堵著一口氣,憋得她上不去下不來,生生要炸破了胸膛。
憑什麼!憑什麼她柳若水變成了醜八怪,三殿下還上趕著來求她為妃?不管是正妃,還是側妃,隻想她一想到若水居然能嫁給自己想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的三殿下,她就覺得掏心挖肝的疼……
她自然不敢去恨君天翔,隻有把滿腔的恨意盡數怪到了若水的頭上,自己明明比那醜八怪美麗一百倍,為什麼三殿下從來就不肯多瞧自己一眼?為什麼?
她越想越氣,再一看若水那變得越來越嬌美的容顏,那喜氣洋洋的眉梢,想一想她不日就要和自己心愛的三殿下舉案齊眉,卿卿我我,她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喘不過氣來,她伸手抓住自己胸襟,大口大口的呼著氣……
“蘭兒,蘭兒,你怎麼了?”吳氏被柳若蘭這副模樣嚇壞了,拉著她不停的喚著,同時再也忍不住怨懟,暗中狠狠的瞪了若水一眼。
柳丞相也是一臉擔心,探身到床前查看。
隻有若水,穩穩當當的坐在繡凳上,紋絲不動,唇角微挑,不鹹不淡的道:“爹爹,二娘,你們不須為妹妹擔心,妹妹定是知道了我這個好消息,代我歡喜得緊呢,小桃,你瞧,妹妹對我還真是姐妹情深,這都歡喜得要暈過去了呢。”
“哧……”一個撒氣的聲音從若水身後響了起來,正是小桃。她聽了自家小姐這般氣死人不償命的鹹淡話,一個沒忍住,笑噴了出來,隻是幸虧她機靈,在笑聲出口的那瞬間,抬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若水回過頭,嗔怪的瞪了小桃一眼,道:“讓你多穿點衣服,你偏要俏,這會兒凍得叫,這可不是自討苦頭吃,卻怪得誰來!”
吳氏暗暗蹙眉,心道這醜八怪今天說的話古怪得很,竟然像是句句有所指,實在是刺耳之極,隻不過這時她顧不上若水,隻忙著幫柳若蘭撫胸順氣,眼瞅著女兒漲紅成豬肝的臉色漸漸平複,呼吸也慢慢順暢起來,這才放下了心。
若水偏偏這時候站起身來,探頭向柳若蘭看了一眼,微笑道:“妹妹可好點兒了?說起來,姐姐今天來看妹妹,是有一事要求妹妹呢。”
“什麼事?你妹妹身體不大舒服,要多多休息才是,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改日再說吧。”吳氏不耐的瞪她一眼,生怕她再說出什麼話來刺激了柳若蘭,直接下了逐客令。
若水故意做出為難的模樣,道:“二娘的話極是,隻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惹惱了恭王殿下,隻怕……”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柳若蘭果然受不了激,從吳氏懷裏抬起身來,直視著若水,追問道:“又關恭王殿下什麼事了?你說,你說!是什麼事?娘,你別管,我偏要聽她說。”
吳氏直皺眉,這個恭王簡直就是柳若蘭的死穴,隻要提到他,女兒的頭腦就發熱,再也冷靜不下來。這醜八怪明明就是不懷好意,故意布了個套兒來讓女兒跳,女兒偏就傻乎乎的一頭撞了進去。
柳丞相也皺眉,看向若水,問道:“水兒,你說清楚,這恭王殿下和若蘭又有何幹係了?”
“恭王殿下和妹妹絕無半分幹係,隻是女兒方才剛剛接到了恭王殿下邀女兒出遊踏青的請帖,女兒本想打扮得得體些,但尋遍了衣櫃,也尋不到合適的衣裙,這才想起,去年,女兒得病之後,心灰意懶,傷心難過,不願再著錦衣,故而將全部華服都贈於妹妹了。”
說到這裏,若水話聲一頓,一臉的不好意思,道:“所以,女兒今天是厚著臉皮來妹妹這裏,向妹妹借一件衣裙,以便和恭王殿下出遊之用,免得女兒穿這身舊衣出府,沒的丟了咱們丞相府的顏麵。”
聽了若水的這番話,柳丞相,吳氏還有柳若蘭三人登時神色大變。
柳若蘭聽得君天翔竟然還邀若水出遊踏青,登時好比萬箭穿心,她仰起臉,悲淒淒的喚了一聲:“娘……”就兩眼翻白,身子往後一挺,暈了過去。
吳氏聽了若水的那一番話,心中慌亂,暗叫不妙,還來不及看柳丞相的臉色如何,就見柳若蘭在自己懷中發出一聲悲鳴,竟然生生的氣暈了,她又氣又急又慌又亂,抱著柳若蘭一陣心肝肉兒的亂叫,掐人中,拍胸口。
柳丞相卻是臉色鐵青,他的目光落在若水那身洗得發白顯得破舊的衣裙上,又看了看雖然病臥在床,依然一身錦繡的柳若蘭,再看了一眼抱著若蘭安撫不己的吳氏,心中已然明白了什麼。
“吳氏。”柳丞相的聲音在室內悠悠的響了起來,平平淡淡的,聽不出怒意,卻生生讓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抬起眼來,心虛的看了眼柳丞相,又帶著恨意瞄了眼若水,心中恨極,臉上卻是半點也不敢表露。
“若水的娘親去世之後,為了讓你好好照料於她,我扶你做了正室,你當日也曾答允於我,對若水若蘭一視同仁,你……如今就是這麼一視同仁的麼?”柳丞相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在吳氏的臉上,臉上怒容不顯,聲音中卻透出隱隱的失望和慍怒。
“相爺,都是妾身不好,對水兒疏於照顧,這才由得蘭兒胡鬧,妾身隻道,她們姐妹倆感情好,衣裳鞋襪常常互換了穿,故而妾身也未曾留意,這些衣衫就算是水兒主動贈於蘭兒,但蘭兒也不該由著水兒的性子,人家說不要,就當真不要了不成?待蘭兒醒了,妾身一定會好好管教於她,讓她再亂收人家的東西!”
吳氏一臉無辜的辯道,說到後來,言語中已然把矛頭隱隱指向了若水。
她這番話說完,柳丞相的臉色果然微微鬆動,柔和了一些,他原本不管這內院之事,眼見若水身穿舊衣,而若蘭卻一身錦繡,登時大怒,責怪起吳氏來,這時聽了吳氏的分辯,覺得也不無道理,自己的脾氣也發得急了些。
若水暗道這吳氏果然高段,怪不得原身若水一直當她是好人般,對她極是尊敬順從,明明被她賣了卻還幫她數錢。隻不過,現在吳氏麵對的,再不是那任人搓圓搓扁的柳若水!
若水輕輕拉著柳丞相的衣袖,仰起臉來,楚楚可憐的道:“爹爹,千萬不要為了女兒的事責怪二娘,二娘待我一直是極好的,這一年四季,春寒暑暖的衣衫,二娘都幫女兒打理得井井有條,做的選的都是最新最好的時樣,從來不曾忘卻過。”
吳氏心裏咯噔一下,看向若水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起來,這小妮子明裏是在幫自己求情說好話,可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然把自己刻薄虐待她的事情,吐了個明明白白,幹幹淨淨!
果然,柳丞相聽了這話,心裏頓時和明鏡似的,連看都懶得看吳氏一眼了。她如果當真是對若水上心,若水就算將以前的衣裙全送給妹妹了,又豈會到現在連一件新衣也沒有,還穿著以前的破舊衣裙,以至於要來向妹妹借衣?
吳氏一看柳丞相的臉色,心裏一涼,如果夫君出言責怪自己,說明他還會聽自己分辨一二,可他連問都不問,顯然已經認定全是自己的錯了。她低垂著頭,眼角的餘光如刀鋒般射向若水,暗中恨得直咬牙。
這小妮子真狠啊!這一把軟刀子正捅在她的軟肋上,讓她痛徹心扉卻喊不出來,隻能活生生吞下這個啞巴虧。
柳丞相拉著女兒的手,隻覺得她纖瘦異常,越發打心裏疼惜,再仔細看她,頭上居然戴的是一枚寒酸之極的木頭簪子,心頭剛剛壓下去的火又噌的竄了起來,怒聲道:“你怎麼戴了這麼個破爛東西,你娘留給你的那些首飾呢?不會也落到你那個貪得無厭的妹妹手裏了吧!哼!哼!”說完冷冰冰的目光對著床上的柳若蘭掃了一眼。
吳氏渾身一個哆嗦,瑟縮著脖子不敢搭話,隻聽得若水柔聲道:“爹爹你錯怪妹妹了,是女兒心甘情願送給妹妹的,妹妹也是百般推脫來的,但隻要是妹妹喜歡,女兒就是有再好的東西,都舍得送給妹妹……”
“胡鬧!”柳丞相氣得大喝一聲,打斷了若水的話,他瞪著眼,氣憤憤的用手指著吳氏,又指著兀自昏迷未醒的柳若蘭,恨聲道:“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啊!居然連水兒她娘親留給她的首飾都給霸占了,她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啊!等她醒了,你給我告訴她,讓她把若水的首飾一樣不少,原封不動的給我送回去!若是少了一樣,弄壞了一樣,我就剝了她的皮!哼!”
說完大袖一拂,再也不願在室內逗留,抬腿就走,將將走到門口,回過身來,道:“水兒,跟爹走,你沒衣衫,沒首飾,爹馬上就找人給你做去,讓你戴最好的,讓你穿最好的。”
若水站在室內一動不動,猶豫道:“爹爹,恭王殿下還在府門前等候女兒,爹就算是馬上給女兒打製首飾縫製新衣,也來不及了呀,還是待女兒跟妹妹先借一件吧。”
柳丞相愣了,他不解的看著若水,難不成這恭王殿下真要吃女兒這回頭草,而女兒也心甘情願的被他吃不成?
吳氏一直被若水壓得抬不起頭來,大氣都不敢出,這時聽了若水的話,眼前一亮,再也忍耐不住,出言譏刺道:“相爺,你說妾身管教不好蘭兒,可水兒這般做法,又哪裏有半點姐妹之情?自家的親妹妹暈倒在床,生死不知,她不聞不問,倒還一門心思想著和三殿下出去遊玩?相爺,你倒是說說這個理,是與不是?”
柳丞相被她夾槍帶棒的一頓搶白,瞠目結舌,一時答不上話來。
若水卻重重點頭,道:“二娘教訓得極是,這事確是若水想事不周,沒有顧及二娘和妹妹的感受,若水知錯了。”
說完轉頭對小桃道:“小桃,還不快去府門口,將夫人教訓我的這番話原封不動的轉告給恭王殿下,就說妹妹患病,姐姐怎可拋下妹妹獨自出去玩樂,那豈不成了無情無義之人,若水聽從了夫人的教誨,在家悔過,故此不能接受恭王殿下的好意邀約,請恭王殿下千萬不要怪責夫人和妹妹。快去!快去!”
“是,小姐!”小桃眼睛一亮,大聲答應,轉過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等……喂,小桃,等等……我、我不是那意思,我……”吳氏急得白眉赤眼的,連連跺腳,追在小桃身後跑了幾步,見小桃的身影迅速跑出了院門,拐個彎不見了。
她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豈可毫無風度的追在一個丫頭身後叫嚷,豈不是大大的失了丞相夫人的體麵,當下生生頓住了腳,心中叫苦不迭。
不得不說,若水的這一招順水推舟使得極妙,登時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方才這話由小桃傳到了恭王爺耳朵裏,那恭王殿下豈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知道是自己母女二人阻撓了他的好事,寧會將自己二人恨到了骨頭裏,這……這該如何是好!
“水兒,跟爹走。”柳丞相攜著若水的手,出了房門,回過頭來,看了吳氏一眼,淡淡道,“這個家,你若是管不好,或是不想管,也可以不用再管了。”
若水心中痛快無比。這吳氏最注意的就是在柳丞相麵前裝賢良淑德,現在,她就當著丞相老爹的麵前,親手撕下了吳氏這張偽善的臉皮!
柳丞相的這番話,是站在柳若蘭的房門口說的,前麵左右全是府裏的下人們,聽得相爺這般對夫人說話,都驚得呆了,再看看相爺身邊的大小姐,聰明點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從今往後,這府裏的風向……要變了!
吳氏被訓斥得臉上無光,呆若木雞,愣在當地,兩枚長長的指甲紮進了掌心,沁出血來兀自不覺。
她的貼身丫環喜燕在她耳邊連喚了好幾聲夫人,才把她喚回魂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咽下這口悶氣。
不急,一切都不急!柳若水那賤丫頭,她遲早會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
柳丞相攜了若水的手,出了柳若蘭的院門,徑往自己住的書房走去。
一路上,府裏的下人們見了相爺和大小姐,無不恭謹行禮,偷眼瞧著若水,心中無不自醒,相爺居然待大小姐這般親熱,自己以後可得長點兒眼力,千萬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一味逢仰夫人,對大小姐往死裏踩。
柳丞相帶著若水,進了自己的書房,命人送上清茶細點,父女二人坐下來,一邊品茶一邊喁喁談心。
柳丞相和若水閑聊幾句,聽她見解精奇,心思慧明,心中暗暗稱奇,隻道她年歲既長,見識自然增長,心中很是安慰。
“水兒,方才你在若蘭房中,說你要去赴那三殿下的邀約,是故意氣她二人的吧?”柳丞相拈著胡須,看著若水,他雖然不理內宅之事,可他並不糊塗。
若水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承認道:“不錯,女兒雖然容貌醜陋,但並不是下賤之人,好馬不吃回頭草,這恭王爺的再次垂青……女兒壓根就不稀罕。”
她端起玲瓏青瓷茶壺,給柳丞相續滿了茶杯,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心中對這個丞相老爹,更是多了三分親切,他明知道自己的意圖,卻並不說破,由得自己胡鬧,明顯是站在自己身邊給自己撐腰的。
柳丞相這才放下心來,他走到一旁的書架,打開密櫃,取出一疊銀票,回來交在若水手裏,“水兒,拿去給自己添點妝奩,喜歡什麼就買什麼,隻管挑好的買,不必給爹省銀子。”
若水心中感激,垂首道:“多謝爹。”
柳丞相看著她,目光中慈愛無限,溫言道:“水兒,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為自己的終身打算打算,你二娘她……你不必理她,你的婚事,由爹為你做主,今年的百花會,你若是想去,就去散散心,爹打聽了,這攝政王家的世子小王爺,還有孟右相家的長公子,都會出席,這二人都是文采出眾,人品純厚的翩翩公子,若是你不滿意,這百花宴上多的是英俊不凡的少年郎,你盡管慢慢挑,細細選,總會挑到一個合你心意的。”
若水心中一動,眼神閃亮:“爹,你的意思是,讓女兒自己擇婿?隻要女兒滿意,爹您就會同意?”
柳丞相嗬嗬一笑,道:“這個自然,為父相信你的眼光,你看得上的人,絕對差不了。能參與這百花盛會的少年人,哪一個不是家世顯赫,地位不凡,水兒你盡管放心大膽的挑便是!”
若水暗自撇嘴,說來說去,丞相老爹還是把家世地位掛在嘴邊,看來自己和小七的事,得另想辦法,她可不想做那為了情情愛愛而傷了老父之心的不孝女,總要想一個想全其美的辦法才好。
她又和柳丞相說了一會兒閑話,便告退回了自己的落霞閣。
當夜,若水剛幫小七拔完毒,老八突然從窗口躍了起來,笑嘻嘻的一臉得色。
還沒來得及說話,若水白他一眼,指了指堆滿棉花的淨桶,老八登時苦起了臉,怨懟的看著若水,還是乖乖的提著淨桶出去燒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卻提了一個小包袱,得意的往若水麵前一放,下巴一努:“幸不辱命。”
若水心中一動,解開包袱的兩角,輕輕掀開,登時眼前一亮,包袱裏竟是一套已經完工的上衫下裙。
上衣羅裳用的如春波碧水般的淺碧色絲緞,柔滑細膩,宛如少女最柔嫩的肌膚,外麵攏著一層薄如晨霧般的輕紗,下裙卻不知選用是什麼料子,淡淡的銀白色,泛出粼粼波光,在燭光下看來,銀白紅橘交織,瑰麗無雙。
“好美!”若水忍不住讚歎出聲,小心翼翼的提起,長長的裙擺宛如水銀般流瀉下來,輕薄柔軟,卻下垂感極好。
“喜歡嗎?”老八兩眼放光的看著她,“為了縫製這套衣衫,我找了四個全帝都最好的繡娘,讓她們不眠不休,日夜趕工,用了兩夜一日的時間,終於做好了。”
他昂起下巴,拿眼角瞄啊瞄的看著若水,一副你趕快誇我,趕快誇我的表情。
若水暗暗好笑,看他眼中滿是紅絲,雖然依舊風姿卓然,但明顯憔悴了一些,想來這兩夜一日之中,他也並未安睡,她心中感激無比。
“老八,多謝你,這套衣裙,我十分喜歡,百花盛宴那日,它定不會負你所做的一切,也定不會負我。”她誠心誠意的說,眼中滿是笑意,脈脈看向小七。
不對!大大的不對!
老八聽著若水的誇獎,摸著下巴正得意呢,突然看到若水的眼神飄向了小七,那如水的眼波……
他終於後知後覺的琢磨出味兒來了,原來,自己在那兒累死累活的為人家趕製新衣,七哥卻趁人之危,居然和人家小姑娘……暗度陳倉了!
他登時覺得氣悶無比,當下虎起了臉,氣鼓鼓的一甩袖子,閃身就走。
若水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白影一晃,老八己消失不見。
她瞠目結舌的看著老八消失的方向,半天說不出話來,轉過頭來,正要對小七抱怨,唇上一暖,己被小七堵住。
有必要這麼急麼!
若水翻了個白眼,“唔,等等,老八他……”話未說完,唇上一痛,她睜大眼。
“老八已經滾蛋了!不許提他!從現在開始,你的口裏,眼裏,心裏,隻許有一個人,就是……我!”小七霸道的道,用手扣住她的後腦,“專心!”
他俯下頭,火熱的吻再次襲了過去。
若水閉上眼,唇角含著甜笑,心中暖暖的,這男人的小氣和霸道,她都喜歡!
次日一早,若水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小桃叫醒。
“小姐!小姐!快醒醒!”小桃的聲音又是惶急又是焦燥。
“小桃!你再這樣攪人清夢,我就弄點毒藥給你吃,讓你變成啞巴!”若水閉著眼,向裏翻了個身,滿肚子不高興。
昨夜一不留情,和小七兩個又纏綿到了快天亮時分,小七才戀戀不舍的放過了她。
老天啊,她的黃金睡眠時間,才剛剛過了兩個時辰,就生生的被小桃給攪和了。
“小姐!你還是弄點毒藥,把外麵那個人給毒啞好了!”小桃嘟囔了一聲,把她的被子一掀,在她耳邊大聲道:“小姐!恭王爺來了!人就在咱們院子裏,在你的房門外,你見是不見?”
什麼?
恭王爺?君天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