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道觀,他這些年也是混天熬晌度過的,別人早起修行時,他在蒙頭睡覺,別人念經讀書時,他在課堂上睡覺,別人習劍學法術時,他混在同門中間睡覺,別人打坐入定時,他打著坐睡覺。
他也不知道怎麼就渡過天劫成了仙,他根本半點功沒用。那日,是掌門說他的仙劫將至,要他做好準備。他雖然不信,卻也心中得意,於是給家中爹娘寫了一封誇大其詞的信,用了許多極其不要臉的字眼。
爹娘自小將他捧在手心裏寵,平時他有一分的成績也要說成十分。接到信之後,帶著全府以及大半個家族的人都來了,送上來一堆東西,擠在青陽觀外圍觀他白日飛升。
他被眾人看得不好意思,一想到待會兒要在這麼多人麵前出洋相,就覺得下半輩子沒臉見人了。聖人曰:知恥近乎勇。因為這點羞恥之心,天劫來時他衝出去硬著頭皮接了。然後……
就真的白日飛升了!
正在他以為走上人生巔峰之際,現實給了他當頭棒喝。原來飛升成仙才是苦難的開始,是命運的重大轉折點。現在一切優越條件都消失了,他苦逼得從頭做起,不僅要端茶掃地做飯,還要能文能武徒手爬山。
掌心磨破,血滲出來,他有點支撐不住,眼角餘光掃向下,見蓬蓬亂草,還有亂草外彎腰捂著肚子的她。
洛雲陳咬了咬牙,踩著崖壁,攀著繩索繼續向上爬。他若不能及時采到雪蓮草,那可是一屍三命,小仙姬和孩子要沒命,他沒照顧好人,自然也要沒命。
腿腳酸得抖起來,他剛才沒踩牢差點摔下去。他得給自己鼓鼓勁:“洛雲陳,下麵老婆孩子都是你的,你是孩他爹,可得爭氣了。”
“洛雲陳,丹紗在等你。”
“洛雲陳,孩子也在等你,你要加油要快點爬上去。”
“洛雲陳,再努力一把,馬上就能爬上去了。”
……
一遍遍給自己打氣,在力氣用盡之前,他終於攀著繩索到了山頂,白嫩秀氣的雙手已抖得不成樣子,掌心磨得血糊糊。他正心疼自己之時,天邊傳來一聲悶雷響,抬頭上望,隻見烏雲漫過來,有將雨之兆。
萬一下了雨,可就增加了這任務的難度。他忙到山崖挖了兩株雪蓮草,這樣萬一弄斷了還有一株備用。雪蓮草形似雪蓮,隻生長在這神魔交界的烏岐山之巔,將一株完整的雪蓮草煎藥服了,可增修為可安胎養神。
烏雲滾滾而至,壓在頭頂上。
他將藥草連根挖了,來不及擦一把根上的泥土便揣入懷中,要順著繩索下去。雷聲滾滾,大雨將至,他爬上來幾乎耗盡力氣,現在尚未歇過來,手腳仍抖著,特別是掌心血糊糊的兩片,簡直不敢往繩索上靠。
丹紗見將要下雨,也催他:“洛道長,采到了嗎?天要下雨,你快下來我們回府。”
他戰戰兢兢地往下看一眼,又忙將視線收回來:“仙子,你,你肚子還疼嗎?”
丹紗這才想起剛才說話忘記裝了,忙又彎腰“哎唷”一聲。
洛雲陳隱約聽到,硬著頭皮握上繩索,忍痛下山,高聲喊道:“仙子,你忍一忍,我馬上就下來。”
上山難,下山也難。
他滑到一半時,轟隆隆連著幾聲炸響,豆大的雨傾盆而下。雨水順著繩索流下來,與他掌中的血混在一起,滑膩膩的。他沒抓緊,嗷的一聲滑了下去。
丹紗在下麵時刻關注著,見此,驚叫一聲:“相公!”她本來隻是逗他玩一玩,這烏岐山雖然不能踩雲直接上去,但也不算太高,又一路有繩索,仙家爬起來也不危險。誰知他遠比她想象中要不濟得多,沒膽子也沒能力。
眼見將重重墜在山腳下的亂石堆中,一聲“相公”給了他力量,洛雲陳一把抱住繩索硬生生在快要墜到底時停下了。
大雨傾盆,雨幕連天。
他鬆開繩索,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從懷中掏出兩株雪蓮草獻功似的遞過去:“娘子,你看我采了兩株,全都完好著。”
雨幕中,丹紗見他一身狼狽,心口沾了一片草根上的汙泥髒兮兮的,掌心磨破的血混著雨水從指縫間滴下來。她怔怔地望他:“你叫我什麼?”
洛雲陳這才慢三拍意識到自己喊錯了口,窘迫不已,又見對方緊緊盯著,便隻得道:“娘……娘子?”
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的人重合在一起,或許是雨太大模糊了視線,丹紗隻覺現在的他就是當年的他。一顆心疼得扭曲,萬千情緒湧來,她踮起腳尖,捧了他的臉,眼睛一閉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