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抬手指門之前神秀就已然覺察到了,院中有兩個人正朝門這邊走近來。
一個輕功不俗,雖然走得不快,但步履輕盈,心情似乎也好得很,另一個既無內家修為,也不通輕身功夫,從略顯沉重散亂的腳步中可斷出此人的身形與心情也輕盈不到哪兒去。
冷月這句話話音一落,門就被那個步履輕盈的人愉快地推開了。
景翊腆著一張乖巧的笑臉走進門來,手裏牽著一根麻繩,麻繩的另一頭打了個結實的環,不鬆不緊地拴在方丈大師僅有的一小截粗脖子上。
方丈大師就這麼黢黑著一張老臉,被景翊客客氣氣地牽進了門來。
“師父小心,留神腳下門檻,別絆著。”
“……”
從景翊說去收拾瓶子碎渣那會兒,冷月就意識到景翊想要幹什麼了。
以景翊的性子,他既然已經在安王爺那兒發下了如果摔碎了瓶子這輩子就長不出頭發來的毒誓,那就無論想什麼缺德法子也不會讓安王爺知道瓶子已經碎成了一地渣渣的事實,他這會兒巴不得那些碎渣悄沒聲地消失幹淨才好,又怎麼會上趕著去把那些渣渣收拾起來還到安王爺麵前呢?
他找這麼個借口離開,不過是擔心神秀武功太過精深,如果大搖大擺地去找方丈,神秀阻攔起來,他倆就是一塊兒上也無濟於事。
所以,景翊會把方丈請到這兒來與神秀對質,冷月是預料到了的,但冷月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景翊會以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把一寺方丈請進門來。
這種方式倒還不算奇怪,怪的是景翊對這個被他拴著脖子牽來的人依舊恭敬客氣得無可挑剔,更怪的是,方丈隻是被拴了一下脖子,明明手腳都沒受任何束縛,卻絲毫沒有掙紮的意思,就這麼頂著一張明顯不悅的臉卻乖乖地任由景翊牽進門來。
神秀已經愣得隻剩下一臉的阿彌陀佛了。
“那個,是這樣的……”景翊待方丈進來,轉手關了房門,徑直牽著那根拴著方丈脖子的麻繩走到冷月麵前,“我剛才不是想去收拾碎瓶子嘛,我剛出院門就聽見隔壁師父住的院子裏傳來噗的一聲,就是那種一聽就是很有彈性的重物墜地的聲音,然後我一進屋,就發現師父肚皮朝下趴在地上了……”
冷月和神秀都不由自主地向方丈突兀的肚皮看了一眼。
方丈微微抽了一下嘴角,頗為沉重地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撿有用的說。”
“師父別急,下麵就是了啊……”景翊回過頭去笑盈盈地應了方丈一聲,才轉回頭來,舉起手裏的繩端晃了晃,接著道,“當時師父的脖子上就拴著這截麻繩,麻繩末端係了一個滑扣,據師父說,他一直以為這種扣是最合適他上吊用的扣,因為這種扣的特點是掛的物件越沉就收得越緊,按理說以他的身量把脖子套進去應該死得很利索,可惜沉得有點兒過頭,脖子剛掛進扣裏就把繩子墜斷了,那一半繩子現在還在師父房裏的房梁上蕩著呢……”
景翊說著,把那明顯是受拉崩斷的繩端鄭重地遞到冷月手裏。
親手牽著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廟的方丈,冷月的心情有點兒說不出的複雜。
景翊公事公辦地道,“我跟師父解釋了一下保持證據原狀對於證明他確實是自己想死而跟我無關的重要性,師父作為一名慈悲為懷的得道高僧,表示很能理解我因為剛巧出現在他上吊未遂的現場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所以就同意暫時不碰任何可能成為物證的東西,保持原樣來見一見素來明察秋毫的冷捕頭,以證明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