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翊剛含進飽滿的一口茶,乍被冷月這樣似有深意地問了一句,一愣,沒顧得上往下咽就鼓著腮幫子點了點頭。
他怎麼突然覺得……
冷月這通身的殺氣好像由始至終都是衝他來的。
於是,一直擎著傘跟陸管家走進一處景致如畫的院落,走到一間房門緊閉的屋子前,景翊才想起來嘴裏還有口茶水沒咽下去。
“景大人,冷捕頭。”陸管家停在房門口,沒收傘,轉過身來,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夫人就在裏麵歇息,二位請便吧。”
陸管家說罷就要走,被冷月揚起劍鞘往他脖子上一橫,生生勾了回來,“你剛才還說你家夫人受不得情緒起伏,現在急著跑什麼?你不一塊兒進去引見一下,我們就這樣進去,萬一把你家夫人嚇出個好歹來,怨誰?”
任何一個在景翊記憶中占據一席之地的女子都是她的敵人,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希望這些女子中的某一個是被自己活活嚇死的。
陸管家捂著差點兒脫節的脖子咳了好幾聲,才擠出一道苦笑,為難地道,“這……這是夫人的臥房,在下實在不便入內。”
冷月轉頭看向景翊,還沒開口,景翊已十足乖巧地道,“他胡扯。”
被冷月一眼瞪過來,陸管家直覺得脖子上又是一緊,心裏抖了一下,“冷捕頭……在下,在下是以為衙門辦案容不得無關之人在側……”
沒等陸管家說完,景翊已道,“他又胡扯。”
“……”陸管家一時覺得自己嘴裏的那條舌頭長得有點兒礙事兒。
冷月瞥了景翊一眼,景翊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她,笑容乖巧得讓她想摸摸他的腦袋。
不知怎麼的,冷月驀地想到,景翊在《九仙小傳》中把他自己寫成了一個千年狐仙,而不是犬神,也許就是羨慕狐狸那條搖起來更加帶勁兒的大尾巴吧。
眼前,景翊舉著一柄煙色紙傘,白衣黑發隨風柔和地翻飛,隔著雨幕看過去,恍如謫仙,後麵要是再晃著一根毛茸茸的大白尾巴,果然更如謫仙了。
冷月出神之間,陸管家已經認命地歎了口氣,站回房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緩緩推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一股異樣的腥臭味混著熏香的氣味從裏麵緩緩地飄了出來,不濃重,剛剛能讓人聞得出來。
冷月一愕,臉色微變,思緒一下子從景翊的尾巴上收了回來。
這樣的氣味……
景翊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眉頭輕皺。
他進過不少女子的閨房,即便是一輩子從沒下過床的女子,閨房裏也沒有這樣的氣味。
陸管家半憋著氣,低聲道了一句,“二位請。”
冷月收好傘立在門邊,進門之前回望了一眼自覺跟在她身後的景翊,目光複雜得連景翊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反正,殺氣是一點兒都沒有了。
屋內光線晦暗,不是秦合歡房裏那種自然而成的晦暗,而是房中所有的窗子上都掛著一層厚厚的布簾,外麵的光線隻能透進來薄薄一抹的那種晦暗。
這還隻是外間。
陸管家待二人都走進門裏,便迅速把門合上了,略含抱歉地對二人小聲道,“夫人的病畏光畏寒,失禮之處還望二位見諒。”
冷月淺淺地“嗯”了一聲,無論神色還是聲調都和氣了許多。
她已經理解陸管家為什麼一再攔著不讓他們見馮絲兒了,隻不過,理解之後,她更想見見馮絲兒這個人了。
陸管家帶著兩人向裏走過一條昏暗得像通向地府一般的走廊,駐足在一道被厚厚的門簾遮擋著的房門前,輕聲道,“夫人就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