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也漫不經心地在那一半刷了醬的肉串上使勁兒撒了幾把辣椒麵兒。
冷月清了清嗓,“多放點兒……對嗓子不大好,就別放了吧。”
攤主一時間有點兒想把攤子掀了的衝動。
“那……”攤主的聲音有點兒抖,“我再重烤一把,您二位再等會兒,別著急……”
冷月甜甜地應了一聲,“不急不急,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
眼看著攤主黢黑著額頭默默地把那半把已經烤好的肉串又擱到了一邊,又重新拿出一把生的烤上,景翊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
唔……他琢磨的什麼,他媳婦已經明白了。
“你說那家夫人苦……”景翊又往蕭允德家的方向指了指,“我看她家高牆大院,錦衣玉食,跟你這風吹日曬的營生比,哪有什麼好苦的啊?”
攤主很想說他今天確實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天底下最苦的人,但不經意地抬頭看向景翊指的那個地方,攤主還是禁不住歎了一聲,低頭往肉串上撒了一撮孜然。
“我家就住在這條街上,這片兒住的人我都熟,常跟住在這片兒的人家往來的人我也都認得過來,我以前沒見過您二位,您二位是頭一回到這夫人家裏來吧?”
景翊點頭,笑得一團和氣,“我是開包子鋪的,她家頭一回從我鋪子裏定包子,我就親自給她送來了,想拉攏個新主顧……我剛才就抱著一籠包子從條街上走過去,你沒看見我嗎?”
攤主看看青衫長劍的冷月,又瞧瞧白衣玉麵的景翊,怎麼看這倆人都不像是賣包子的,但剛才他剛剛出來支攤子的時候,似乎還真瞧見了有兩個人抱著一籠屜包子急匆匆地走過去,那倆人就是一個青衫,一個白衣……
要不是賣包子的,誰會連包子帶籠屜一塊兒抱著走在大街上?
“好像是看見了……”攤主歎氣搖頭,把半生不熟的肉串翻了個麵,又悠悠地撒了一撮孜然,“我不知道她是啥老板家的夫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家閨女,反正她是今年剛開春那會兒住過來的,就她一個人,帶著一幫子小丫鬟……她害喜那會兒折騰得甭提多厲害了,請了一大把郎中都不好使,她婆家和娘家愣是沒來過一個人,還是我娘和鄰居的幾個嬸子給照應過去的,誰都不知道她男人長得是個啥模樣,您說她苦不?”
冷月不察地皺了皺眉頭。
好像……
哪裏有點兒不對。
景翊當真像個扯閑篇的生意人一樣,誇張地擰著眉頭,“不對啊,這包子是她相公蕭老板跟我定的啊,蕭老板到我鋪子裏定包子的時候還說是回家找夫人說點兒事,因為順道才挑了我家包子鋪啊。”
攤主有點兒發愣,“昨天?啥時候啊?”
“就是……中午頭兒上,該吃飯的那會兒,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那會兒鋪子裏正忙得要死要活的呢。”
“呦……”攤主對著滋滋往外冒油的肉串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抬眼仔細看了看景翊,“別說,好像還真有一個男的,以前沒見過,長得跟您還有點兒像,比您看著年歲大點兒……從我攤兒前麵路過的時候是往那個方向走的,不過他走得挺著急的,我攤上正好也有客人,就沒多留意。”
攤主想了想,又自語似地道,“要這麼說……他昨兒好像還來了兩回,來了,走了……夫人出去以後,又來了……”
冷月聽得一愣,脫口而出,“又來了?”
“哎,好像是……昨兒生意好,匆匆忙忙的,記不大清楚了。”
攤主迅速地把該刷醬的刷醬,該撒芝麻的撒芝麻,兩手抓起要求不同的兩把遞給景翊。
“四人……四男人份的,一半有醬,一半沒醬,不辣,您拿好!”
一大把肉串接過來,景翊全塞到了冷月手裏,一邊從懷裏翻銀子,一邊對著剛才因為刷多了醬和放多了辣椒麵兒而被攤主擱到一旁的兩把肉串揚了揚下巴,“那些我也要,一塊兒算上吧。”
攤主愣了愣,忙苦笑著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這攤上生意是不多,這點兒數還是賣得出去的!您也是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就衝您是聽了那家夫人的話來的,我也不會跟您計較這個,您也甭客氣了!”
景翊莞爾,把足數的碎銀塞到攤主手上,“我有日子沒回家了,我家老爺子愛吃辣,那些再多撒點兒辣椒麵,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替我擋掉一頓雞毛撣子。”
“哎呦……這個沒問題!”
冷月以為景翊這話和前麵套攤主的話時編出來的說辭一樣,都是隨口抓詞的,於是冷月一路跟著景翊悠悠達達地走,隻管吃,沒看路,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景家大宅門口的時候,冷月的心情很有點兒複雜。
景老爺子剛從宮裏議事回來,轎子正落到門口,下轎的第一眼就看見吃得滿臉醬汁的兒媳婦,和舉著大捧肉串的親兒子,景老爺子的心情也很有點兒複雜。
“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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