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水水覺得,光看著她替她這麼操心,自己的頭發也會變白去,懷在她肚子裏,跟自己懷了十胎似的。
偏偏當事人不痛也不叫,不言也不語,夏水水覺得她可能已經痛得麻木了,這會兒手背還紮著針,她拿起那本醫書就翻,前前後後的對目錄,不知道要看什麼。
雲卿翻到凝血功能障礙,二十多頁,她仔細的閱讀,還重複看了兩遍。
最後她確定,術後短期內是極少出現這個並發症的。
她把厚厚的書合上,放在枕頭邊,手指細細壓著,呼吸漸漸放緩放鬆,她閉上眼睛。
他術後八天了,她心裏給了自己一個期限。
……
隔了兩日,夏水水帶來小道消息,說顧湛宇的葬禮被陸柔希指定了去,陸柔希大鬧公安廳,在那裏哭了一整天。
雲卿垂下眼,盯著自己的雙手很久,還是說,“葬禮不管誰主辦,我去肯定是要去的,水水,你去確定日期吧。”
夏水水想勸她,不要去,雖然是非去不可,但會撞上陸柔希。
三天後的葬禮那天,雲卿穿一身黑,當天也應景,下起了小雨。
夏水水沒開紅色的寶馬,借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她們剛出醫院,季斯宸和秦律就來了,他們不去,但會派一些人跟著,以免安全問題。
夏水水研究了挺久,找到陵園的後山路線,從那裏進入的。
上午十點,穿過青綠滿山的草坪,雨滴淅瀝淅瀝裏,哀樂已經遠遠的飄來,那塊墓地是單獨的,周圍很寬敞,也圍了很多人。
陸柔希的哭聲都無法被哀樂蓋住,撕心裂肺,恒久不休。
夏水水扭頭注視雲卿,怕她被這情景影響,更何況陸柔希的哭聲實在揪心,到了骨灰盒下放的瞬間。
夏水水就拉住雲卿,兩人站在十米開外的後方,她低聲勸道,“卿卿,別看。”
“逝去對他來說也是個好結局,他這些年過得糊裏糊塗,還要怎麼糟糕?其實不快樂,救你一命,也是他想做的事。從前的他我都不原諒,這段時間的他,對你終究算實心實意,愛你,也是至深,他該解脫了。”
雲卿抿緊嘴唇,壓得很緊,眼瞳裏映著雨水,泛起潮意,工作人員把他的墓碑從這邊抬過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墓碑中央他的照片。
陸柔希選的竟是他大學時代的照片,短寸的頭,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白T恤,笑起來不羈又紈絝,左側還有一顆不明顯的虎牙,笑得開心了會露出來,就好像無數個放學的日落,他在操場下麵打籃球,邊打邊等她從圖書館出來,一抬頭看到她了,先是生氣皺眉,陡而就笑,陽光映進眼睛裏,那麼亮,好像全部的眼神為你所有。
就是這個眼神。
雲卿凝視著,攥緊口袋裏放著的項鏈,不自覺的往前走,跟著那塊墓碑。
夏水水要追過去已經來不及,陸柔希看到了她們,她淚眼瞬時凝固,滑動輪椅就衝了過來。
雲卿沒躲,俯視著雨中這個鬢發不亂卻滿麵枯槁的女人。
“你敢來?!我殺了你!小賤人,你還我兒子,還我的兒子啊!”陸柔希失控的尖叫,手壓著胸口,另一隻手過來抓她。
夏水水心驚,打了個響指,季斯宸派的人立刻就從後麵湧過來。
顧家的老管家也趁機趕緊摟住往前摔的陸柔希。
“你害他死了!你是殺人凶手,他還這麼年輕,三十歲都不到,為了你這麼個不值得的賤人,把命掏了!小宇,你為什麼就是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鑽死胡同,她早就不屬於你了,媽媽苦口婆心的勸你,你總是不明白!癡癡怨怨一意孤行,最後命也沒了,你還我的命啊……雲卿!人摸著良心,你內疚嗎,我就問你內疚不內疚?!”
夏水水想把雲卿摟住轉身。
她沒動,雨傘下麵,一身幹淨清塵,她低聲回答,“我內疚,會內疚餘生。陸女士,無論你曾待我如何,這件事我抱歉,他為了救我而死,你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啊……”陸柔希捶胸頓腹,歇斯底裏,怔怔的摸著墓碑,“早在十年前,媽媽就不要你喜歡她,媽媽看透了你會在她身上耽誤,好啊,耽誤了半輩子,最後是一輩子,小宇,你對得起我嗎?媽媽唯一的指望是你,是你啊…你也沒了……”
雲卿咬緊牙關,望著照片,又望著雨。
旁邊的聲音細碎而唏噓,幾個婦人在竊語,“聽說都是她年輕時的閨蜜撬的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