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被震得往下滾了滾,睜開眼時,發覺下巴很痛,皮破掉了。
她看見男人的身軀,似修長的鬆柏,以彎曲的姿勢倒在路麵,他的身後是死人堆。
月光那麼清澈,其實很暗,她卻看清楚了他額鬢的碎發,被夜風吹的飛揚。
他的身軀還在痙攣,臉孔漲紅如血。
最後,他舉起那把刀,緩緩地插進了自己的心髒,薄唇吐出清晰的字眼,“萬惡不赦,我和你同歸於盡,休想再傷害她。”
“再傷害她……”
雲卿的瞳孔,遲鈍的抖了抖,一滴淚,慢慢的散成霧靄,圈在眼眶裏好像牢籠,掉不出來。
她仍舊蜷縮在馬路的邊沿,風聲鶴唳,江濤狂肆,穿透無盡的怒江。
她看著他一條腿曲起,一條腿伸直,軍靴好好的穿著,迷彩褲裹得兩條腿修長筆直,渾身都是土,卻像一塵不染,俊美的鼻梁如山峰挺在麵額上,薄唇像兩片刀刃,睫毛啊,濃密又修長,像兩把羽扇,眉骨又高又挺,眼窩深邃的就像兩汪海。
雄渾的呼吸,在耳邊忽而遠,忽而近,漸漸地,好像虛弱了下去。
還有血的味道,她嗅著,越來越多。
他修長的手指橫在一側,緩緩地在動。
她看清楚了,是在朝她動。
然後他慢慢的看過來,熟悉入骨的俊美容顏,沉穩矜貴的世家公子,冷酷霸道的含著情愫的眼神。
都是他,都是他。
雲卿無聲,朝他爬了兩步,又停住,好像一個無措的嬰兒,戰戰兢兢。
他的薄唇發著抖,闔動,有些累,有些溫柔,“一切都結束了,不要害怕,我是陸墨沉。”
她張著嘴,白唇瑟瑟,嘶叫,發不出聲音。
“過來,不要怕。”
她又爬了兩步。
距離他半米左右,再也不能向前。
陸墨沉滑動喉嚨,艱難的,沙啞的,眼底一股沉默的流光,墜著月夜的星辰,緩緩的眼瞼閉合,終於苦笑,凝視她白皙的臉,烏黑無光的瞳仁,“隻能這樣了嗎?最近的距離,隻能……這樣了嗎?”
“寶貝……”輕輕的那一聲歎啊,無盡溫柔。
他好想,握一握她的手指,趁還能握住的時候。
可他伸起手,在空中晃悠,又終究不敢。
發梢迎著風湧動,血腥的味道在喉嚨裏一股一股,他側眸看他,似情人離別前最後的呢喃,“你知道我,愛你嗎?”
雲卿盯著他的五指,骨節分明,修而淩長。
她睜著眼,掉下淚。
一顆一顆,連成一線。
“看來你知道。”他笑,翩翩公子,絕世獨立。
“剛才,我多麼對不起,讓他跑出來了,又一次傷害了你,真實的傷害。我該死……咳。”他咳出一口大血。
刀子的正中,是他的心髒。
雲卿望著,望著……手慢慢的往空中伸出。
眼底是著急的。
但是手與他近一寸,就抖一寸,身體好痛啊。
她搖頭,遏製,還朝他伸,嘴裏卻無意識的嘶喊著不要,全部痛苦都寫在臉上,眼底,骨頭裏。
手越近,身體越抖如篩糠,到最後痙攣,嘴裏發出的聲音像嘶鳴,泣不成泣,聲不成聲,嗚嗚啞啞著。
他看著她努力,看著她痛,看著她無比抗拒,要碰他,她很痛。
他心裏更痛,綿綿的溫柔的痛。
舍不得。
所以,他揚唇笑,“多想抱抱你,我的寶貝……可是不能。我也舍不得你多痛一下,不要救我了,你這麼痛,是我給的,都是我給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願意用這具身體的滅亡,換你一個安穩呼吸,換你,不痛。”
他的手指緊緊地擰著土地,青筋暴出,又隨著呼吸的扼斷而平靜下去。
那道濃如密扇的冷硬長睫,最終慢慢閉上。
一個躺著,一個跪著,半米之遠,終無法相擁,她忍著腦海裏爆炸一樣的鑽痛,手距離他的胳膊還有半指,消失了他的呼吸聲。
“啊……”她像小獸,嘶啞不成聲,隻是想喊他的名字,恨自己,恨這世間,恨這情緣,恨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