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椿睜開眼, 抬頭, 看到了滿地雜草, 再往上抬, 看到了滿天星光。
他的下半身被泡在水裏, 上半身被衝上岸, 大約是岸邊的野草纏住了他的身體, 讓他沒有再被河水帶著繼續往下遊流淌。
賀椿趴在原地,等恢複了一些氣力後抓著草根,一點點把下半身挪到岸上。
在右腿接觸地麵時, 右腳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低頭看,就見他的右腳踝被插入了一根兩指粗細的木刺,兩腳上的鞋子都沒了。
賀椿深吸氣, 用力拔/出那根木刺。
噗!血水順著洞眼冒出。
手邊沒有藥物, 賀椿正想著要不要抓一把爛泥抹在傷口上先把血止住,就見他傷口邊沿的皮膚下突然冒出幾根白絲, 那幾根白絲就如幾百年沒見的牛郎織女一般, 一碰到對方就緊緊纏繞在一起, 龍眼大的傷口也因此被拉扯到一起, 傷口處的血很快止住, 隻留下一道白色痕跡。
賀椿輕輕碰了碰傷口, 他能感覺出來傷口還沒有長好,但正在愈合中。白絲代替了縫針,還自帶消毒和促進傷口愈合功能, 且不用拆線。
這讓賀椿有點興奮, 他的身體各項機能看樣子正在恢複中,如果造化絲能使用,那將對他方便許多,至少之前遇到泥石流加洪水時不至於一點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用另一條完好的腿支撐著站起身,右腳接觸到地麵還是會產生激痛感,賀椿也不敢太使力。
站起來後就能發現,在半人高的野草之後是大片反射著水光的農田。
農田裏的農作物被洪水衝得稀稀拉拉,僅剩下的那些也都被淹得焉頭巴腦,等明天太陽一出,還不知道能活下多少。
有農田就代表有村莊。
可賀椿極盡目力也沒能看到一座房屋。不,有房屋,但在很遠的丘陵邊上,遠看隻孤零零一座。
賀椿想到了兩個可能,要麼位於河邊的農田是一個大農場,全都屬於同一個主人,而這個主人肯定不可能住在農田邊,也許他就住在遠方小山腳下的那棟房子裏。
要麼位於河邊的房屋全都被衝垮。
賀椿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也無法判斷這裏是像地球那樣的科技世界,還是古色古香版數萬年都沒有什麼大改變的修真/世界。
他隻能讓自己遠離河岸,拖著腿一點點向遠方那座像是一個橫倒的海螺的丘陵走去。丘陵上有樹,就是他看到的樹林,那是附近唯一一個高地,如果附近有人躲避洪水,十有八/九會逃向那裏。
看山跑死馬,加上路途難行,幾乎一步一打滑,賀椿這一走就走了近兩個小時,走到天都微微亮了。
而這麼一路走過來,賀椿才看到一些空地的邊沿多少都有一些土坯房基的影子。
看來這裏不是沒有房屋,而是全都被大水衝垮。
而能被一場洪水衝得連房基都快見不到影子,這洪水得多大?而這房屋又得有多脆弱?
從僅剩下的一點房基來看,這裏的房子很可能都是土坯房,而且是最簡單那種——裏麵搭上木架子,外層抹上拌了幹草的黃泥,屋頂鋪幹草,等幹了就是能住人的屋子。
這種屋子的優點是:不費錢,施工簡單不費事,材料隨處可見,手腳快的一天就能蓋一座足夠一人住的小屋。
缺點也顯而易見:不結實,不太防水,不太防蟲,冬冷夏熱,要經常修補等等。
賀椿祈禱這些土坯房隻是臨時看守田地之用,而不是正經住房。
隻可惜他的祈禱向來很少靈驗。
再過了一會兒,賀椿終於看見那棟位於山腳下的青石大瓦房冒起了炊煙,顯然那家人已經起床並開始燒鍋弄早飯。
賀椿摸摸肚子,他不知道從被傳送陣拋出來後到底過去了幾天,但從久違的饑餓感來看,應該至少有三天以上。
賀椿微微加快腳步。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小山腳,接近了那座冒出炊煙的房屋,天色已經全明。
而就在這時,那房屋後院突然傳來大聲喧嘩,有人的叫罵詛咒聲,還有幾聲拉長了腔調的哭喊聲。
賀椿忙站住腳步,扶住旁邊的小樹,他的手上多了一根充當拐杖的被折斷的粗樹枝,必要時這也將是他的武器。
院落大門打開,不算很大的院子裏浩浩蕩蕩地走出了一群人。
這群人的人數約有五六十,男女老少都有,走在前頭的是一名壯漢,那壯漢手裏還提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賀椿看清那些人身上的衣服,便知道自己肯定不在地球上了。
這群人大多短打打扮,看料子也是粗麻居多,一半人穿著草鞋,一半赤著腳。連女人家也大多光著腳,身上的衣服也隻是遮羞為主。有那年老的女人,可能衣服不夠,隨便用個草席子挖個洞搭在身上就出來了。
被壯漢提在手裏的孩子身體緊縮,滿臉驚恐,露出的小胳膊小臉上沒一塊完好的皮肉,小臉蛋上還有明顯的掌印痕跡,小臉蛋腫著,口鼻滲血,完全看不出這孩子長什麼模樣。
跟在壯漢後麵的人不停咒罵哭嚎著。
有些小孩還撿起地上的石塊和樹枝砸向那個被提著的孩子。
壯漢等人也看到賀椿了,雙方俱是一愣。
壯漢上下打量賀椿兩眼,似乎明白了什麼,歎口氣,用拗口的鄉音跟賀椿說道:“小和尚,你是上遊東山寺的和尚吧?被大水衝來的嗎?”
賀椿慶幸自己還能聽懂對方的話,忙順著對方的猜測點頭。他一身泥泥水水,一點都看不出他穿的什麼衣服,旁人看他露出胳膊和小腿也隻以為他的外衣被大水衝走了,而他的板寸頭則是對方誤以為他是小和尚的重點。
“可憐,你腿腳怎麼了?受傷了?二狗,你過來背這位小師傅去屋裏,問問吳郎中能不能治。”
二狗從人群後麵跑出來,是一個和賀椿現在差不多大的少年。
賀椿忙合十道謝,裝模作樣地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感謝諸位施主在小僧危難之際施以援手。好心有好報,諸位施主大難之後必有後福。”
誰都喜歡聽好話,何況說話的還是他們以為的專業人員,壯漢和他身後的村民聽了賀椿的祝福,心裏多少都生出了一點盼頭。
賀椿看壯漢他們提著孩子要繼續往下走,忙又喊道:“等等!”
壯漢停住腳步,眉頭皺起,“小和尚,你還有什麼事?”
賀椿豎起單掌,“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手中拎著的這個孩子,不知是怎麼一個緣故?”
壯漢聽賀椿問起他手中提著的孩子,當即大聲說道:“小師傅你別看他可憐,其實這東西最最可惡,自從他某天突然來到我們村莊後,我們村便大大小小災難不斷,就連當初收/養他的老木匠夫妻也被他克死了!”
“哦?”
後麵的村人怕賀椿不信,一起上前七嘴八舌地說道:“是真的!我們怎麼敢欺騙佛祖?這掃把星克死了他的養父母不算,還想害死我們全村的人!”
“這場大洪水就是他招來的!”
“我們打算趕他出村莊,才把他從老木匠家攆出來,第二天這邊就發了大水!”
“這小掃把星太歹毒,隻因為村人不願再收/養他,就引來洪水毀了我們的莊稼,還衝毀了我們的家,更害死了村裏那麼多人,我的兒啊——!河神爺爺不開眼,怎麼就把你給收走了呀——!”
“胡說八道什麼!”壯漢一聲暴吼,“賴八,還不堵住你那婆娘的嘴,竟然背後說河神爺爺壞話,她是嫌一場水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