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正屋門被誰從裏麵拉開,一名大約九歲左右的虎頭虎腦男孩提著一個書袋埋著頭走過院子。
賀十一抬起手掌,想要叫他幫忙,這是他八哥,賀八。
賀八卻似完全沒有留意到菜地邊的另一人,就這麼順著院中的青石板路走出院子大門。
“八郎!你今天怎麼能那樣和娘說話,娘給你氣壞了。”賀五拎著書袋衝過院子,追著前麵的男孩小聲喊。
賀五大概忙著追趕賀八,也沒有注意到邊角的賀十一。
“五郎八郎,你們聲音都小一點,小心吵到爹!到時爹發怒,懲罰你們,我看你們怎麼辦。”最後出來的是一個女孩子,年約十一二歲,柳眉杏眼,十分俊俏。
這女孩小小年紀就麵帶憂愁,嘴中小聲嗬斥著兄弟,同樣步伐匆匆地走出院子。
賀十一提著水桶望天:院子太大,我這個位置又太偏,兄姐們注意不到他也不奇怪。
顧不得整理潮濕的褲子——也沒什麼好整理的,等他拎著水桶走到水井邊,經曆反複失敗才從水井裏費力地打出一桶水,再潑潑灑灑拎到菜地邊,上午已經過去一半。
賀家不吃午飯,隻有早晚兩頓,中午餓了隻能吃點點心墊肚。對於老大家和老二家的孩子來說,點心要多少有多少,但對於老三家……
三爺家的幾個孩子都是賀家人口中命不好的倒黴鬼可憐蟲,說他們命到底還是差了一點點,雖有幸投到賀家,偏成了賀秀傑的孩子。
想到賀秀傑這個人,賀十一就有種想要把對方填糞坑的衝動,雖然這人從血緣上說是他的親爹,但他從沒把這人當父親看過,就像這人也從沒把他當兒子看過。
他三個兄姐從賀秀傑那裏得到的打罵懲罰雖然不如他多,但日子也不好過。如果不是賀家學堂給孩子們提供一頓中午點心,他們家的幾個孩子都要餓到傍晚。
賀十一很想幫幫這些小不點,可如今他自身都難保,隻能看著這些小鬼跟他一起受罪。
到了中午,他娘從屋裏出來,大概想要弄點新鮮蔬菜,初冬也有些耐寒的菜,比如他現在正澆著的冬青菜。
他娘今年虛歲才三十,可看著像是四十出頭,原本豔麗的臉孔滿是愁苦之色。
賀孫氏看到菜園子還沒澆到一半,又看到賀十一的棉褲全部是髒泥,不由看著骨架很大卻異常瘦削的幼子深深歎了口氣。
自從發現自己生下了一個傻兒子,而且生完這個孩子就從此再也不能生育後,她對這孩子也恨過怨過,加上她孩子多,孩子又都很幼小,對這孩子就一直疏於照顧,甚至都沒給他喂過奶。
可是她精心照顧的孩子死了三個,這個被奴仆隨意照料、更被丈夫虐待的傻兒子卻健健康康活到了現在,也算是他命大?
如果這個孩子不是傻子就好了,如果她還能生……
算了,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賀孫氏回頭看看正屋,看沒什麼動靜,這才轉頭對幼子小聲道:“你快點回屋把衣服換了,免得讓你爹看見又懲罰你。”
“啊……”賀十一想說菜園子還沒有澆完。
賀孫氏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說什麼,“剩下的我來,你趕緊回屋把衣服換了,記得動作輕一點,你爹差不多也該起來了。”
“哦。”賀十一接受了母親的好意。這個女人以前雖然不管他,在賀秀傑打他時也隻會哭不知道攔阻,但她的心並不壞,哪個女人有那麼多年齡相近的孩子,又連續死了三個孩子,還有那樣的丈夫,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照顧一個“傻兒子”。
可是他剛剛邁步,賀孫氏也剛剛接過水桶,就聽正屋大門咿呀一聲再次打開。
母子兩人同時身體一僵,賀秀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