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 就是我家?”瞧著前麵軒敞富麗的院落, 希和明顯有些吃驚——都說京城米貴如珠, 薪如桂, 這麼大一處院落, 真是買的話, 可不得一筆天價?皇上竟是隨隨便便就拿來賜給阿爹。怪道阿爹頗得聖寵的名聲會傳的那麼遠。

“伯父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寵臣。”沈承搖搖頭道。皇上這樣做, 自然有他的深意,所謂聖君在朝,豈能令大賢遺於野?之前楊澤芳醉心學問, 雖得朝廷幾次征召,卻是盡皆推拒。雖是後來大房敗落,卻也因有情有義而更受推崇。

眼下好不容易願意出山, 且《大正全書》成書也是澤被千秋的盛事, 從五品的侍讀學士也好,這座院落也罷, 卻是絲毫不為過。甚而若非楊澤芳執意堅辭, 皇上的賞賜遠比眼下更豐厚的多。

捧一名士, 而得天下讀書人的心, 還有比這更劃算的嗎?且楊澤芳並非一般虛有其名的酸腐之人, 反而是真正的胸中有大丘壑的賢人, 皇上這門生意當真是既賺足了名聲又盡得了實惠。

沒瞧見這些日子以來,連沒事兒都會挑皇家些刺的禦史都老實多了,皇上聲譽分明更上一層樓。

當然, 名聲太盛, 自然會引得一些人覬覦,比方說——

“呀,是小姐回來了嗎?”

“小姐一路車馬勞頓,快去抬了春凳來……”

卻是十多個女子正齊齊迎上前來。眾女瞧著皆不過二十上下,偏是環肥燕瘦,個個美麗,且身上衣袂飄飄,哪裏是下人,分明是主子還差不多。

方才沈承欲言又止,希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待瞧見這些人,立時明白了爹爹不得不搬取家眷的苦衷。

果然是名利場是非多,哪家銀子多了燒得慌,非給自己弄來些這樣的祖宗供著?怕這些女子全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送來的——

當然,這一個個伶牙俐齒、身上每一處地方都按了彈簧似的精明勁,絕不是衝著楊家下人的身份來的,怕是全都肖想著娘坐的那個位置吧。

瞧見希和從車上下來,眾女瞬時圍了上來,打量希和的眼神滿是審視之意——

杏黃曳地樗紗長裙,同色繡花雲帶絆係,更顯得纖纖細腰不盈一握,身量較同齡少女明顯還要高挑,一張粉麵掩於冪離之下,看年齡也就剛及笄,待得視線和那雙分外澄澈也冷凝的過分的黑色眼眸撞上,所有人終於察覺到情形好像有些不對——

不是說剛及笄的黃毛丫頭嗎,再有相貌也是奇醜,照所有人想來,不定是怎樣一個自卑且畏怯的鄉下小女孩呢,怎麼竟會有這般不怒而威的氣度?

隱隱又覺得有些熟悉,再一想,可不就是和府中老爺的做派一般無二嗎?

隻老爺身為當朝大儒,又是得皇上青眼的大學士,讓人瞧著不敢褻瀆也就罷了,這醜丫頭又憑什麼啊?

這樣想的人明顯不止一個,尤其是站的距離希和最近的豔麗女子。眼睛轉了一下,竟是直接上前,就想拉希和的手:

“怪道外人說書香門第家的小姐最是與眾不同,我原先聽著還不大信,這會兒見著小姐,才知道傳言非虛。瞧瞧這般氣度,這般規矩,哪裏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兒所能有的?不瞞小姐說,之前老爺也曾多次跟我誇過你,我原還隻當是老爺太疼女兒,有些誇大了呢,現下瞧著,分明還是太過謙虛了,便是我瞧了,也止不住想要多疼疼小姐呢……”

隻還未靠近,脖頸處忽然一痛,然後整個人止不住向前撲倒,好巧不巧,正好跪在希和腳下。

“誰?”豔麗女子吃了這麼個大虧,如何甘心,登時就要發作,不提防正對上希和一瞬間暗沉沉的眼睛,且身後本來還嘰嘰喳喳的人群不知為何,突然靜寂無聲,立時意識到,怕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心裏一慌之下,竟是連站起來都忘了。

至於其他女子,這會兒更是噤若寒蟬,紅玉沒瞧見,她們可是瞧得清楚,方才出手的,可不正是這會兒已經站回楊家小姐背後的那個黑瘦丫頭?而讓她出手的人,分明就是之前大家一直瞧不上的這個鄉下來的醜丫頭!

明明方才老太太和夫人回來時,無論大家如何賣力表演,兩人始終沒敢多說什麼,怎麼瞧都說一副好拿捏的模樣,本想著剩下的也就是個小丫頭罷了,想要搞定還不是易如反掌,倒好,竟是個分外棘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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