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他的小歌在想什麼。
不錯,將九族所有智慧生命聚集在一起,利用混沌之力保護他們,他確實無法殺了他們。
說給她九天,就給她九天。
羲也想看看,是不是他真的隻有第九天,才能看到她。
不過今天倒是有意思,月光森林竟然還來了一隻精靈,難道不知道他一個念頭就可以殺掉凡界生物麼?
羲微微眯起眼,將少年精靈打量了一眼,忽然一笑:“我佩服你的膽量,所以我今天不殺你,隻毀掉月光森林。”
聽到這話,千落憐隻是聳了聳肩,毫無畏懼之色:“隨閣下的便。”
羲一愣,旋即大笑起來:“有趣,有趣。”
“主人……”神玄島主眉頭卻是一皺,很不認同。
羲不知道千落憐是誰,可他很清楚。
殺掉千落憐,才叫以絕後患,還能讓女武神悲傷,一舉兩得,為何不做?
“閉嘴。”羲冷冷地看了神玄島主一眼,“莫不是我近日太過縱容你,你覺得你已經可以更改我的規定了?”
神玄島主一驚,立馬跪了下去:“屬下不敢。”
“廢物。”羲一甩袖,冷喝道,“先滾回去。”
神玄島主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直接就瞬移回了神玄島。
羲勾了勾唇,抬起手來:“看著我親手毀掉生你養你的家園,難道不想殺了我麼?”
聞言,千落憐的眸子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他似乎笑了一下:“我很高興你能毀掉這裏,畢竟我可不認這裏是我的家。”
羲微微驚訝,而後微笑:“看來是有故事的精靈,有意向棄暗投明嗎?”
這隻精靈的脾性,倒是很對他的胃口。
千落憐不答,垂眸淡淡。
“看來我還是要失望了。”羲也不在意,哼笑一聲,“那就好好看看,我是怎麼毀了……”
他的眼神凶狠起來:“月光森林。”
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言語,下一秒,巨大的月光樹便拔地而起!
而緊接著,以樹坑為圓心,數千米為半徑的大地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痕。
“轟!”的一聲,大陸裂了開來。
無論是光域還是月都亦或者是西格那溫,在這一刻都毀於一旦!
如同風羽之穀一樣,沉入了海底。
“這生靈泉水倒是對我還有點用處。”羲抬手,將生靈泉水直接全部吸收了,然後對著少年精靈揮了揮手,“拜拜,小精靈。”
說完,他就大笑著離去了。
在月光森林沉入海底之後,千落憐便掠到了空中。
他低頭,看著已經被折斷的月光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淺淺地笑了起來:“母後,我今日才懂了你說的話。”
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絲毫的停留,他猛地俯衝而下,然後握住了月光樹的樹枝。
旋即,千落憐的身上爆發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而令人驚奇的是,在這光芒的照耀下,原本已經死掉了的月光樹,居然又恢複了不少生機。
然而——
金色的光芒每強一分,月光樹便恢複一分,而千落憐的身體也就虛化一分。
但是他卻像是沒發現似的,躺在月光樹的枝椏上,麵朝蒼穹。
雙眸浮過了霧一樣朦朧的光,千落憐輕聲道:“現在的我,應該有能夠登上王座的資格了吧。”
他早就知道,他體內有著光精靈的血脈之力。
葉氏精靈的祖上,也出過幾個光精靈,但是後來都死掉了。
他這份血脈,倒也算得上是返祖血脈了。
誠然,光精靈的實力是很強,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光精靈,可以將自身化為月光樹。
月光樹之所以對精靈族這麼重要,那就是因為,如果月光樹沒了,精靈們也會死。
精靈雖然也是女武神創造出來的,但他們的永生,卻是月光樹給予的。
羲並不知道這一點,但是月光森林一旦毀滅,月光樹亦將不複存在,所以千落憐才會來到這裏。
他要,變成月光樹!
隻有這樣,其他精靈才不會死亡。
千落憐依舊躺在那裏,身子淡的已經快要看不清了,但仍能看見他薄唇邊淺魅的笑。
他神色恍惚不已,似乎又看到了優雅的精靈王後用手撫摸著他的頭,款款而笑。
那個時候,他還不到百歲。
“小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果你想成為王者,那麼是要保護好你的子民,承擔相應的責任。”
“小憐,母後相信,你日後一定有著可以登基的那一天。”
千落憐回憶完畢後,便慢慢地閉上了眼。
他唇中發出夢囈般的聲音,很快就被揉散到了空中:“母後,您來接我了麼?”
再無別的聲音。
身形就那樣緩緩消散。
光芒仍然耀眼無比,連最燦烈的火也無法比過。
直到——
月光樹再次複蘇!
縱然沒有了大陸的支撐,月光樹仍然屹立在那裏不到。
它龐大的枝蔓蓋住了左右方圓百裏的海域,金色透明狀的枝條緩緩垂落,剛剛好飄在海麵上。
這一次的月光樹,比以往的更加光明神聖,仿佛任何東西無法阻止它的生長。
而在它終於成形的那一刻,遠在混沌大陸的所有精靈,突然感覺到心髒猛地痙攣了一下。
像是有什麼力量湧進了他們的身體中,但帶著無限的哀戚之意。
像是……有誰離去了。
也是這一刻,卿雲歌霍然睜開了眼。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眼中已是一片酸澀。
竟然,連流淚也不會了。
“卿卿——”
這時,閉著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容瑾淮。
他向來俊美無雙的臉上,再一次出現了類似碎裂的神情,聲音卻異常的平靜:“憐,死了……”
“為了精靈族,他化為了月光樹。”
卿雲歌抬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雙瞳空洞無神,仿佛一個沒有了靈魂的木頭人。
而後,雙拳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沒有護體,直接滲出了鮮血。
再一次,她失去了她的朋友。
她閉了閉眼,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實力,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她現在就要和羲決一死戰!
不敵?
不敵又如何,她一定會拉著他一起死!
“阿淮。”卿雲歌緩緩起身,“我知道了,我也已經感覺到了。”
她也算是位麵的掌控者之一,某個生靈消散,她自然會知道。
並且,在羲和她歸來之後,位麵之匙也直接碎掉了。
因為掌控者既然在,位麵之匙也就沒又存在的必要了。
龍神的死,竟然也成了一個笑話。
不過,他們不會白死!
因為有她。
隻要她可以殺掉羲,將混沌之力收回來,她就可以讓他們複活。
卿雲歌看著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所以我也準備去見羲了。”
“卿卿?”聽到這句話,容瑾淮鳳眸幽深,“你的修為已經完全恢複了?”
下一秒,不待卿雲歌回答,他便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聲音一沉:“別騙我。”
卿雲歌一怔,低聲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她不願意在他麵前說謊。
“卿雲歌!”
第二次,容瑾淮連名帶姓地叫她。
他眉眼間滿是隱忍的痛色,壓低了聲音,卻依舊掩蓋不住語氣中的憤怒:“你又想犧牲自己,來保全天下蒼生了麼?”
“我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阿淮……”卿雲歌身子一震,輕輕笑笑,“我在乎的那裏是什麼天下蒼生,我在乎的——”
頓了頓,她仰起頭:“是你、爺爺、爹娘還有憐他們啊。”
白衣男子的身子驀然一震。
“我以前很討厭這個世界。”紅裙少女望著天際邊那一抹黑暗,淺淺的笑了笑,“這個世界太過荒蕪,太過炎涼,到處都是殺戮和血腥,到處都是流離和仇恨……”
“羲說的不錯,我曾經,也恨不得親手毀滅這個世界,於廢墟上重建新國,可是……”
“現在的我,卻很喜歡它了。”她看著他,目光溫柔,“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你啊。”
“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我又怎麼忍心看著它河陽毀滅呢?”
容瑾淮死死地盯著她,半晌,嗓音喑啞:“我可以陪你一起走……”
“不。”卿雲歌依舊微笑,她握上他的手,“你要好好地活著。”
“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要好好吃飯,你這個人就是對自己不在意。”
“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要好好幫我照顧那株三生彼岸花,替我看到它開的那天,我想,一定很美。”
“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每個月都出去走走,說好了的天涯海角。”
“我不在的時候……”
“別說了!”聽著聽著,容瑾淮終於忍無可忍,顛倒眾生的麵容之上滿是頹然之色,語氣像是在哀求,“別說了……”
不要說了……
真的不要說了。
卿雲歌果真就不說話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之後,她才低聲道:“你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能和他抗衡。”
哪怕是他已經繼承了帝君之位,那都沒有辦法對羲造成傷害。
容瑾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讓他再一次經曆這樣的痛苦。
他真的……承受不住了啊。
白衣男子抬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眸。
指縫間,溢出了一片濕潤。
淚水,在緩緩而下。
看到這一幕,卿雲歌隻感覺她的心抽搐一般的疼,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見到的容瑾淮,從來都是笑意盈盈的。
他眉眼如畫清雅,鳳眸凜冽驚豔。
他從容不迫,舉重若輕。
可這一刻的容瑾淮,哭得……像個孩子。
何時他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阿淮……”卿雲歌沒有忍住,也落下了淚,她抱住他,一遍一遍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必須要犧牲一個人,她希望這個人是她。
因為她完全不能忍受,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她也知道,她這麼做不啻於讓他經曆一場生死,但是……她沒辦法啊。
卿雲歌微微揚起頭,笑著流淚。
她戰,他可活。
她退,他必死。
而且兩萬年的籌劃,為的……不就是今天麼?
為了能保護他,她把自己都當作了棋子。
三生的眷戀,三生的繾綣。
已經足夠了。
不能太貪心,不是麼?
“阿淮——”卿雲歌仍抱著他,但是手卻忽然一用力。
看著白衣男子緩緩閉上了雙眸之後,她才放心地將他放到了床上。
沒有驚動任何人,卿雲歌離開了卿家。
她看著茫茫天穹之下的那片殘破的島嶼,目光厲然,眼神堅定。
“我自己……迎接這最後一場大戰!”